“容胭,我……”
“皇上,”容胭轻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都是疲惫,“奴婢想休息。”
这是容胭第二次逐客,南浔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离开才是容胭想要的,可他舍不得走。
容胭昏迷的这半个月,简直比六年前他自己重伤的日子,还要难捱,如果不是这次出事的使臣太多,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起邦交问题,他一定会顶替秀秀,贴身照顾她。
可他做不到,只能每日里来看望她,听一听她虚弱却平缓的呼吸,碰一碰她苍白却温热的皮肤,以此来缓和他逐渐焦躁痛苦的心情。
“容胭,你先睡,我待会儿就走。”
容胭抬眼看过来,南浔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他还是不想走,他想多看容胭一会儿,哪怕对方不理他也好。
容胭没再开口,只是侧头看着虚空,眼神空洞洞的。
南浔静静看着她,心里有个念头跳出来,容胭是不是在等他走?是自己的存在已经让她连安心入睡都做不到了吗?
可这么残酷的事实他不愿意接受,他死死攥着拳,竭力寻找别的借口,会不会是刚醒来所以睡不着了?是不是伤口疼得睡不着了?
或者,是饿了渴了?
南浔眼睛陡然一亮,一定是这样的。
“是不是想喝水?太医说你最近会时常口渴,我让人熬了补气血的汤水,什么时候想喝都有,蔡添喜。”
蔡添喜一直在营帐外候着,听见南浔问容胭喝不喝水时,便立刻就让人送了补汤来,前脚碗送到了手里,后脚南浔就喊了他的名字。
他连忙答应一声,端着碗进了门。
“皇上,四物汤来了。”
南浔抬手接过,细心地拿勺子搅了搅,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容胭嘴边,然而容胭却侧头避开了。
南浔的手僵在了半空。
秀秀看着他的脸色,下意识上前一步,她还记得上次容胭不肯喝药,被南浔硬逼着喝下去的事,脸色有些发白:“皇上……”
蔡添喜也有些忐忑,也跟着上前了一步,万一待会儿真的发作起来,他也好拦一拦。
然而南浔只是僵硬片刻,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汤碗挪开了:“不想喝吗?那是不是饿了?你想吃什么?芙蓉鸡片?烧鹿筋?还是……”
“皇上,”容胭终于再次开口,虚弱已经遮掩不住,“奴婢……想休息。”
南浔的聒噪戛然而止,容胭是想休息,可更想他走。
这是她第三次撵他了。
是有多不想见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
他心里发空,明明是皇帝,这一刻却连个留下来的理由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又怎么能留下来呢?
让容胭撑着这样孱弱的身体,连休息都不能安心吗?
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妥协了。
“好,朕稍后再来看你。”
第138章救我的人是谁
南浔终于走了,容胭松了口气,眼前却有些发黑,有那么一小会儿,她什么都没能看见。
只是身体极度虚弱之下,她并没有在意。
秀秀上前来给她盖了盖被子:“姑姑,奴婢就在旁边守着,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一声。”
容胭原本想答应一声,声音却只到了嘴边就散了,连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也就没再勉强,合眼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却恍然回到了当初逃离火海时的情形。
她那时候已经看不清楚人脸了,分不清最后来的人到底是谁,却清晰地记得有人喊了她一声“二姑娘”。
京城中人只知容家嫡系,不知容家分支,一向称呼她为谢大姑娘,可其实容家宗族庞大,她在家中姐妹里排行第二,宗族中人都会喊一声“二姑娘”。
可那一声呼唤太过短暂,她又已经奄奄一息,记得并不清楚,甚至觉得像是在做梦。
但这个梦却让人十分不安,她满头冷汗地醒了过来,秀秀正端了补汤过来,见她醒了很惊讶。
“姑姑,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容胭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睡了多久?”
“这才不到一刻钟……是不是渴了?喝点汤吧,你嘴唇都裂开了。”
容胭没有心思喝汤,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句“二姑娘”,先前意识混沌,她没想起来这茬,见南浔在身边,下意识就以为是他,可现在脑袋清醒了一些,就知道不会的。
“是谁救我回来的?”
秀秀似是被问住了,犹犹豫豫地不肯开口。
容胭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不是皇上,不必隐瞒。”
秀秀叹了口气:“奴婢不是想骗您,听说皇上真的去找过您的,就是晚了一步……祁大人先把您救出来了。”
容胭一愣,祁砚?
那当时唤她“二姑娘”的,是他吗?
可她怎么记得祁砚喊她一直是容姑娘呢?莫非当时她意识模糊,听错了吗?
她脑袋疼起来,以往思虑过度才会有的毛病,现在如此轻易就犯了,可以往这痛苦那么难捱,此时却在全身各处的伤痛衬托下,变得微不足道了。
醒着倒是真不如晕过去来得好。
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得脸色又苍白许多,秀秀有些心疼:“姑姑,奴婢这就去点支安神香,您再睡一会儿吧。”
容胭含糊地应了一声,她不是肯示弱于人的人,只是以往,南浔是个例外,可现在,连这个例外都没了。
再难捱,她也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她蜷缩进被子里,可这细微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说也奇怪,刚才强撑着给南浔行礼的时候,她竟没觉得这么疼,只一心不想见他。
她僵着身体不敢再动,疼痛的余韵却仍旧折磨得她浑身颤抖,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一觉,大约是被疼昏过去,又疼醒过来的吧。
外头传来说话声,不多时秀秀拿着安神香进来:“姑姑,祁大人听说你醒了,想来探望。”
容胭模糊的意识被这句话硬生生拉扯得清醒了过来,这是救命之恩,日后能不能偿还说不准,可至少应该当面道个谢。
“请,请进来吧。”
秀秀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姑姑,要不下次吧?你脸色……”
容胭摇摇头,她有种预感,总觉得这一觉她又会睡很久。
“请进来吧。”
秀秀不敢和她犟,见她坚持连忙去了。
脚步声很快由远及近,祁砚人未到,声先至:“容姑娘,听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祁砚大步走进来,他脸色看着也不大好,以往光风霁月的人,此时竟带着青色的胡茬,脸颊也凹了进去,瞧着很是憔悴。
容胭试图坐起来,祁砚连忙拦住:“别动,容姑娘你浑身都是伤,不能乱动。”
容胭只动了一下就停了,倒不是听劝,而是太疼了,几乎要摔在床榻上。
祁砚快步上前,扶着她靠在床头,眼底的担忧不加掩饰地淌了出来:“姑娘真是憔悴许多,日后千万不要再逞强,不管什么人都不值得你舍身相救。”
容胭默然,祁砚大约是误会了,她并不是舍己为人的人,当时的举动也只是权衡利弊下最无奈的选择。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
“多谢大人救我,带累大人了。”
祁砚脸色瞬间紧绷了起来,眼底染上几分怒气,他似是要说什么,可看了一眼容胭,那股气就泄了,他苦笑一声:“容姑娘,你真是会往人心里扎刀子,你明知我甘之如饴。”
容胭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若是以往,她对祁砚的爱慕并不会觉得奇怪,她豆蔻年华的时候,大半个京城的朱门,甚至是皇室都想与容家结亲,将她这个贵女魁首娶回家里,甚至放言她会是下一任皇后。
可他们看重的不是容胭这个人,而是她的出身,她的手段,她的名声。
可如今……
往事不堪回首,容胭慢慢摇头:“大人……错爱了。”
祁砚神情晦涩,却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不说这些了,你能醒过来便是人间之喜,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总算可以结束了。”
他抬眼看着容胭,眼底带着和南浔如出一辙的贪恋。
可他的日子却比南浔要辛苦得多。
起初容胭生死不知的时候,南浔情急之下顾不上争风吃醋,一直没提这些,可容胭情况稳定,且一直昏睡不醒之后,南浔的恶劣便开始显露。
他指派了数不清的政务给他,忙得他昏天黑地,几乎连吃饭睡觉都没时间,更别说来探望容胭。
可他省下来的时间,却都攒在了南浔身上,让他能整宿整宿地陪在这营帐里,贴身照料容胭。
想起南浔的缺德,祁砚恨得牙根发痒,却不愿意在容胭面前失了风度,只能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容胭,才克制着移开了目光。
“多谢大人惦记。”
容胭微微颔首,算作道谢。
祁砚有些无奈,很想让容胭不要如此,却也知道没什么用处,只能叹了口气:“姑娘的伤势不能移动,我们还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若是缺什么,或者姑娘想要什么,只管让秀秀去找我,我回京城去买。”
容胭再次道谢,眼底露出一丝犹豫。
祁砚有所察觉,体贴地轻笑一声:“姑娘有话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不必顾虑。”
容胭这次难得没有拒绝,反而抬眼直视了过来:“是有句话想问大人,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姑娘只管说。”
容胭抬眼看过来,明明是孱弱的人,目光却带了几分压迫:“火海里,真的是大人救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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