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笙也是惊讶沈茹会出主意,虽然意外沈茹所说,可知道她是想替自己出气,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
至于她自己……
沈雁笙抿抿唇觑了眼不远处崖岸肃冷的裴默,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是下意识地去想要是阿兄遇到了这种事情会怎么去做。
先前阿兄教过她,与人对敌得摸清楚彼此长短,想要对付陆执年这种好颜面又在意名声的世家子,就得捏着他软肋下手。
陆家最大的软肋就是世家颜面,陆执年亦是。
裴默似是看出小姑娘眼底惴惴,温声夸道:“做的不错。”
沈雁笙瞬间露出梨涡来。
裴默又话音一转:“只是下次别扒衣裳,脏眼。”
沈雁笙脸上囧住。
一旁顾鹤莲哈哈大笑了起来。
裴默瞧见小姑娘脸红,倒也没再多说,只招手让人到了跟前。
见雁笙有些疑惑地仰头看着他,他从怀中取出一瓶伤药来,将其握在手里说道:“手不疼吗?”
沈雁笙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扯到了伤口,陆执年在时,她满腹心神都是想着该怎么对付他,如今人走了,裴默一提,她才冷不丁地察觉到痛来,瞧着手指上的伤口直吸气。
“伸手。”裴默说道。
沈雁笙呐呐抬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没留意……”
原以为裴默会像是上次沈老夫人伤她时那般动气训她,谁知道身前人只是隔着衣袖捉着她的手温声说道:“伤口还好,只是结痂的地方有些裂了,上些药止了血就行。”
“阿兄?”雁笙怔怔。
裴默见她水眸迷茫,揭开伤药倒在她手指上:“看我做什么?”
“我以为……”
“以为我会训你?”
裴默见沈雁笙张了张嘴,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扬唇说道:
今日之后,那陆执年多年经营的好名声毁个干净,陆家也背上强占孤女家业恶名。
他们若是不能在三日内将那单子上的东西一件不少还回积云巷,那世家的颜面定然会丢到全城皆知。
裴默垂头瞧着她伤口:“况且这次比起上一次进步了许多,知道让人守在一旁,见势不对就将人撵出去,下次再接再厉,争取让旁人流血,自个儿不受疼。”
沈雁笙万没想到裴默居然会夸她,她先是神色呆滞,随即便是无语:“阿兄,哪有你这样教我的?”
不教训她肆意妄为,反而让她再接再厉。
她要是个嚣张跋扈的,还不得被他纵的无法无天?
顾鹤莲瞧着裴默黑眸轻垂,仔细替身前小女娘敷着伤药,听到她嗔怪言语时嘴角扬起,暖化了一身凛厉,而沈雁笙望着身前之人时满是嗔怪却笑弯了眉眼。
顾鹤莲原本笑着的脸上突然就微凝了起来,目光锐利了些:“小海棠,你跟裴督主关系倒好。”
沈雁笙笑着回了句:“他是我阿兄。”
顾鹤莲看向裴默,阿兄?
他可知道这裴默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身为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宦官,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真对一个无甚交集的小女娘这般好?
“裴督主怎会认雁笙当义妹?”
“投缘。”
裴默冷淡回了一句,似乎看出他眼底那丝疑惑,只将雁笙手指上了药,拿着锦帕包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等将药瓶重新收回了袖中之后,他才扭头看向顾鹤莲:“棠府地小,铖王妃需要静养,顾家主还不走?”
顾鹤莲瞬间被捅了心窝子,想起有了身孕刚跟他大吵一架的铖王妃,直接就瞪着裴默说道:“这是小海棠的宅子,她都没赶我走,裴督主是不是太多事了?”
裴默淡声道:“我是雁笙的兄长。”
顾鹤莲:“……”
裴默:“长兄如父,顾家主呢?”
顾鹤莲气得怒视着裴默,对上他凉飕飕的目光,还有一旁有些茫然的沈雁笙,破罐子破摔地道:“那我还是小海棠的舅父!”
“原来顾家主是铖王妃兄长?”
顾鹤莲:“……”
裴默说起话来能噎死个人:“只是铖王妃好像不怎么喜欢你这位兄长,她如今有孕在身,你留在棠府怕是会影响她养胎。”
“要不然顾家主还是先走,反正顾家家大业大,你不愁无处栖身。”
顾鹤莲:“……”
心脏被扎成了窟窿眼。
顾鹤莲怒视着裴默时恨不得能直接弄死他。
个狗贼!!
先前要他当刀时恨不能将他拴在棠府,如今事成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沈雁笙刚开始还没觉着不对劲,可等后来却回过味儿来,待察觉到顾鹤莲跟裴默二人剑拔弩张,这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顾家舅父也几乎快要被自家阿兄给气死,她连忙在旁开口。
“府里这么大,多的是能住的地方,做什么让舅父出去落脚?”
沈雁笙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皱着小脸说道:
“我知道舅父不喜人叨扰,西厢那边安静人少,不会有人打扰到舅父,而且姨母在主院这边静养,轻易也见不到外院的人,我会叫下人将中间隔开,不会让姨母与舅父见面,这样也不会各自生气。”
“舅父要是觉得还不行,西北角有处跨院跟府里是隔开的,只需堵了府中这边的门,走角门就能出府,舅父觉得如何?”
顾鹤莲:“……”
不如何!
他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这小丫头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舅父?”雁笙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对自己安排不满,不由说道:“那舅父若是不喜欢,您便在府里自己找个顺眼的地方,我叫下人收拾起来。”
顾鹤莲脸上乍青乍白,而裴默瞧着自家小孩儿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跟顾鹤莲商量,思虑着如何将他与铖王妃分开,他蓦地自喉间溢出些笑来。
“客随主便,你这样安排就很好,顾家主想必很是欣喜。”
顾鹤莲:“……”
他欣喜个鬼!!
顾鹤莲满脸铁青想要甩袖走人,更觉得这朵小海棠跟荣玥一样没有良心,可对上裴默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忍了又忍,咬牙说道:“就住西厢!”
沈雁笙蓦地绽出笑来:“好,我这就让人去收拾。”
她转身便去叮嘱花芜,让她交代府里的下人去将西厢最大的院子腾出来安置顾鹤莲,还有顾家跟来的那些下人。
这边顾鹤莲则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默:“裴督主过河拆桥的本事,顾某佩服。”
裴默闻言扬唇:“桥拆了就拆了,顾家主不是依旧心甘情愿当这樵夫?”
只要铖王妃在。
不怕顾鹤莲撒手走人。
第82章陆执年:我不退婚
积云巷一片“其乐融融”,陆家这边却是乱成一团。
看着脸色灰败的陆执年,陆老夫人用力拍着桌子。
“混账,那个混账东西!!”
明明往日是她自己送来的那些东西,是她百般讨好想要融入陆家,如今她居然敢跟他们清算这些外物,竟还敢当众扒了他孙儿的衣裳,将人从棠府扔了出来,让他们整个陆家都成了笑话。
陆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那沈雁笙竟敢这般折辱三郎,让那些个下人羞辱陆家,她还想不想嫁进我们陆家了?!”
“她要真想,又怎会与我们撕破脸。”
陆崇远的话让得厅内几人都是蓦地抬头,而他则是捏着腕上的珠串,想起外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话,神色冷然:“那沈家女恐怕早就生了退亲的心思了。”
至少她根本就没想继续跟陆执年走下去。
“怎么会……”陆老夫人满脸震愕。
沈雁笙有多依赖陆执年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满腔心思都在陆执年身上,一身骨头都被她驯的服服帖帖,陆家说左她不敢行右,她怎么会突然就生出了反骨?
陆肇站在一旁看着放在厅内的那箱东西,他不在意沈雁笙是不是反骨,只是想起刚才那积云巷的下人站在府门前,当着所有人念这箱子里的物件有多丢脸。
“永安十一年三月,陆郎君送木簪一支,女郎还礼澄泥玉砚,赤金珍珠镶红宝石头面三副。”
“永安十一年四月,女郎赠前朝大儒冯何先生临安春晓图一幅,兰亭旧章两卷,陆老夫人还礼珊瑚珠一串。”
“永安十二年一月,赠陆老夫人水心玲珑瓶一支,松鹤紫檀屏扆一套……”
陆肇瞧着那卷上写着的东西。
若只是陆家之物就也罢了,偏偏之前积云巷那些人在门前念一句陆家赠礼,便补一句沈雁笙送来的东西。
沈雁笙送往陆家之物无一不是珍品,可陆家的“还礼”却几乎都是随手可见、毫无用心的东西,而且收那沈雁笙五六次东西才会还上一次,这般对比之下,陆家抠门小气的嘴脸显露无疑。
陆肇只要一想起当时门外那些人望向他时那古怪至极的目光,就觉得窒息。
“母亲,那沈雁笙好歹也跟府里定亲多年,咱们陆家也不缺金银之物,往日您赏给那些亲戚小辈的东西都不止这点儿,您怎么对沈雁笙就这么小气?”
陆肇看着卷上记录的那些,满是难堪的道:
“往日沈雁笙大件大件的朝着府里送东西,我只当是府里与她礼尚往来,可怎想你们居然就送了她这些,定亲十年居然连一个箱子都装不满,你们知不知道外头人怎么说咱们,刚才那些人的议论我听得脸都被臊得没处安放。”
所有人都说他们陆家贪墨一个孤女的东西,世家脸面被扒了个干净。
陆老夫人被亲儿子说的脸上乍青乍白。
陆执年也是紧抿着唇低头看着箱子里的那些物件。
他对沈雁笙的存在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她喜欢自己,依赖着他,不管他怎么冷脸,那小姑娘总会软着嗓音唤着他“陆哥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有时候心情好时,或是被她缠的不耐烦的时候,就会随手一指送她些小东西,那些都是他不曾在意的,可无论是什么,那小姑娘得了后都会欢天喜地的小心珍藏。
陆肇口中那支木簪,是他烦闷时在路边瞧见小摊贩雕的有意思,随手买回来的。
那日沈雁笙受了委屈哭啼啼的来见他,他嫌她眼泪闹人,便将木簪随手给了她,她只以为是他亲手雕给她的,捧着簪子就扬着雾蒙蒙的眼睛笑着说“陆哥哥真好”,
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沈雁笙哪怕身着绫罗锦裙,梳着精致发髻,那乌发之中也总是插着那支简陋至极的木簪,哪怕被人笑话她也不管不顾,依旧乐的美滋滋的。
陆执年想起小姑娘甜甜叫他“陆哥哥”的模样,就仿佛被人攥紧了心口,疼的窒息。
陆崇远抬眼看着陆执年:“三郎,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自然是退亲,我们陆家可容不下这尊大佛…”陆家二叔在旁怒道。
陆执年却蓦地开口:“我不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