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我出去!!」
没有回应。
手机还放在书包,而书包在教室里。
恋爱的时候,我跟季渊说过。
小时候我妈半夜去外地进货,我一个人在家,阴差阳错把自己锁进了衣橱里。
结果她半路碰上点意外,两天后才回来。
我就在那个狭窄黑暗的衣橱里,不吃不喝,被关了两天。
所以我从小到大,都特别怕黑。
那时候季渊听得眼睛都红了,抱着我,亲了亲我发顶,说他会永远替我亮着一盏灯。
而现在,校园里空无一人,没有人来救我。
季渊当然也不会来。
甚至,就是他授意别人把我关进来的。
我顺着门板慢慢滑落下去,抱着膝盖,在湿冷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
漫无边际的黑暗化作怪兽的血盆大口,将要把我吞没。
我妈带着警察,在教学楼的厕所找到我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她愤怒地追问学校,得到的回应却是,是学校的清洁工不知道我在厕所里,问了两句,没人应答,就把门锁上了。
深冬天冷,我重感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星期,才算痊愈。
我妈坐在床边,问我:「妍妍,下学期咱就在家学,不去学校了,行吗?」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学校摆明了要保季渊,他又还没成年,警方也只能口头警告一番。
再转一次学也不可能,我已经高三了。
我妈也只是个普通人,光是养活我,就已经竭尽全力。
病好后,我在家埋头苦学了几天。
这期间,季渊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也发了不少短信。
我没接,也没看。
那天下午,我发现家里的理综卷子刷完了,于是穿好外套,打算去书店买。
外面飘着密密实实的雪花。
我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走下公交车,目光扫过前面的路,忽然僵在原地。
是季渊。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正挽着一个女生手臂,走在雪里。
那女生娇小纤细,穿着一件很贵气的白色大衣,留着漂亮的卷发,偏过头,笑着和他说些什么,姿态亲昵。
等我隔着雪花,看清那张娇美动人的脸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临近年关,街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我却像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记忆的浪潮漫灌上来,把我整个人都吞没进去。
回过神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我拎着沉甸甸的一袋题集回家时,在巷口看到了孟清华,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一言不发。
这一次,我主动在他面前停下,开口:「我刚刚在街上,碰到江珂了。」
他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
「那一秒钟,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我这么平凡不起眼的一个人,怎么刚转学就能被人注意到,又为什么明明做着十恶不赦的事情,偏偏却说在帮我赎罪——」
我忍不住发着抖,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我已经转学了,彻底逃离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就因为她喜欢你,而你也因为你的前程,选择了站在她那边,所以该死的就是我,是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我的嗓音蓦然抬得高亢又尖锐。
旁边几个路人连忙皱着眉避远了一点。
孟清华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有些狼狈地冲我道歉:「对不起,阿妍。」
「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我漠然地打断了他,「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至少你们这群凶手也该付出同等的代价,才算得上道歉吧。」
回家后,我妈正在厨房炸鱼块。
热腾腾的香气飘出来,劣质油烟机发出极大的轰鸣声。
我把买的卷子一本本拿出来,在书桌上码好,然后拿起手机。
十分钟前,季渊刚发来一条新的消息:「妍妍,不回消息,开学后是要付出很可怕的代价的。」
我盯着那行字,嘲讽地笑了笑。
和江珂在一起的时候,还有空来威胁我吗?
还是说,这条消息,就是在她的「指点」下发给我的?
毕竟,这也不是江珂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当初转学前,她带着她的小跟班们霸凌我的手段之一,就是无孔不入地给我发短信威胁,在各个社交平台发各种血腥恐怖的照片恐吓。
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却没人帮我。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平时默默无闻,实则一肚子坏水」的恶人。
刚上高中的时候,我在班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孟清华。
他每次考试都稳坐第一,而我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保持班级前十的名次。
但我们身上有很多共通点。
比如,家境。
他和我一样,家境清贫,学习是唯一能走的一条路,所以都卯足了劲儿,不敢有丝毫懈怠。
孟清华告诉我:「我唯一想考的学校,和我自己同名,其他的都算失败。」
大概就是他身上这股劲头,和优异的成绩一起混合成出挑的气质,会很吸引人。
总之,学校里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江珂,开始追求孟清华。
又因为我和他走得比较近,身边人渐渐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我。
我用过的东西没人再碰,走路时有男生不小心撞到我,会大叫着跳开,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用力拍打着身上。
只是这样的程度,没影响到学习,我尚且可以忍受。
直到后面,孟清华迟迟不答应,原本只是玩玩心态的江珂觉得挫败,认真起来。
她把孟清华约到湖边,威胁他如果还不答应,就会跳下去。
那时候我正巧从湖边路过。
后来江珂被人救上来,却因为湖水太脏引发了肺部感染。
事情闹大,惊动了她家里人。Ӱž
然后江珂告诉她爸,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作为剩下的唯一在场的人,孟清华竟也站出来证明了她的话。
江珂出院后,站在教室里,落落大方地说:
「宋妍同学,你放心,我知道你家里的条件不好,你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报警追究的,你别放在心上。」
从那天起,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因为是我先「害了她」,所以任何针对我的霸凌之举,都会被定性为正义的反击。
「法律不能裁决她,就让我们来。」
课桌抽屉被洒满碎玻璃,书包里的卫生巾被涂上胶水,放学后被拖进教学楼角落的杂物间拳打脚踢。
体育课跑完八百米回教室,最口渴的时候拧开杯子,一股浓重的腥臊味扑出来。
身后几个男生猖狂地笑:「喝啊!喝啊!去厕所给你准备的特别套餐。」
我把那杯液体从为首那个的头顶淋了下去。
然后就遭到了更严酷的报复。
周五下午放学后,老师们都离开了,我稍微晚走了一步,就被人拖进了体育器材室。
两个男生死死按住我,而江珂取出一只很大的透明玻璃盒,扯开我的领口,把满满一盒蜘蛛从我胸前倒了下去。
做这一切时,她脸上始终挂着娇美柔软的笑意。
我拼了命地挣扎、尖叫、声嘶力竭地哭喊。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胃液倒流,呛得我咳嗽。
像是觉得还不过瘾,江珂又指挥着他们掰开我的嘴,让一个男生对着我的脸,解开裤子。
夕阳血红的光芒从高窗照进来。
耳畔嗡嗡作响,强烈的耳鸣过后,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事情闹大后,我妈找到学校,然后那件「我把江珂推下水」的事情被再度提起,几番争吵和协商,我妈决定带着我换城市、转学。
临走前,孟清华竟然来送我。
他不敢看我麻木无神的眼睛,只是盯着地面,小声说:
「宋妍,我也没有办法。江珂威胁我,说她爸是个很严厉的人,如果我不帮忙作证,她就告诉她爸,跳湖都是因为我。我家里还需要我好好读书,考上最好的学校,经不起……」
我什么都听不清楚。
我妈拉着我的手往检票口走,孟清华在后面远远地喊:「阿妍,你再等等,我会补偿你的!」
搬家之后,我休学了整整一年,在家待着。
最开始那几个月,我每天都会尖叫着从梦里惊醒,我妈一边辛苦地工作,一边还要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