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见他明明只是凉凉一问,脸上甚至没什么寒霜之色,可她却隐约感觉到他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要弄死铖王的意思。
她连忙急声说道:“他没欺负我,我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见盛块想说话,洛瑶压着嘴角,
“督主,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猜人心思……”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知道自己虚废多年,可是每次被看穿心思时都让她觉得自己特别的笨。
明明她已经重活了一世,也竭力想要让自己变得比以前周全,可是这人每次出现时直刺人心的触觉,都让她觉得无比的挫败。
洛瑶说完后就有些不敢看盛块,垂眸瞧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指尖,想着真的有些丑。
屋中安静片刻,后脑勺就突然被人轻按了下。
“叫阿兄。”
洛瑶抬头,就见盛块走到了她侧边坐着。
“我能看穿你心思,不是你笨,只是我这些年习惯了揣摩他人,你若不喜,以后不猜了。”
洛瑶神情恍惚。
盛块衬着她黑亮眸光,翻手露出另外一只掌心里躺着的糖丸。
“我以前没养过妹妹,不知该怎么对你,你若有不喜的,与我说,我看着改。”
洛瑶听着他清清淡淡说话的声音,滚落在她手心里的糖丸带着男人掌中余温,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许久,她才一点点握紧了糖丸:“是不是谁拿着龙纹佩,督主都能对她这么好?”
盛块不解侧头,却还是如实道:“不是。”
洛瑶执着看他。
“龙纹佩是薛姨的遗物,薛姨对我有恩,旁人戴着此物我只会照拂几分。”
薛姨是救过他,那位夫人也对他有恩,可是十余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赤诚心肠的少年。
他或许会因为那位故人的缘故对持物之人照顾几分,也会在不厌烦的情况下让她过的好些。
可要说亲力亲为,他还没那么闲。
盛块对洛瑶的另眼相看,是因为十余年过去,眼前这小孩儿的身上还能看到了当年那个抱着他腿哭的一塌糊涂的粉团子的影子。
因为她心思单纯,依旧与那段最灰暗的时间里叽叽喳喳的孩子一样,没被世俗污染,一双眼睛一眼就能望到了底。
说白了,盛块看重的是江洛瑶是她,而不是她是江洛瑶。
洛瑶一瞬间憋红了眼,眸中聚满了水气。
她不想哭的,可是那种被人抢了人生的委屈却让她恨不得能嚎啕。
她仓促别过头去,抬着手臂挡住雾蒙蒙的眼,还未来得及将眼泪咽回去,就听到外间院落里传来吵嚷声。
片刻那声音靠近,门前沧浪朝着里头道:“督主,谢世子和江家大郎来了。”
第15章 若是害怕,叫本督
谢寅和江瑾修进了院内,就瞧见杵在门前的陌生身影。
沧浪一身玄色锦衣,手中还抱着白磷玉峰剑,大喇喇靠在廊柱上,半边身子都藏在阴影里。
“你是谁,怎么会在洛瑶院子里?”谢寅顿时惊愕。
江瑾修闻言一惊:“他不是铖王府的人?”
“来人……”
眼见谢寅张嘴就想喊人,沧浪从阴影里走出来。
“谢世子瞎了?今早才在钱家见过,夜里就不认识了。”
“是你!”
谢寅看清那人是谁后,蓦地就想起今日在钱家受的屈辱。
若说洛瑶说的那些话那些事叫他颜面尽失,羞耻至极,那眼前这人的主子就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洛瑶怎会去了钱家,他顿时大怒:
“你来我们府里干什么?还敢大半夜的留在洛瑶院子里?”
身后跟上来的江姝兰见江瑾修茫然,在旁轻声道:“阿兄,他是盛督主的人……”
江瑾修顿时沉了脸,他们是从王府正门进来的,若有外人造访门房不会不跟谢寅提及,而且他本就极为嫌恶盛块宦官弄权,洛瑶与他牵扯已让他不喜,如今盛块的人还大半夜的出现在洛瑶住处。
江瑾修几步上前就面露薄愠:“你是怎么进来的,洛瑶呢,她在哪里?”
“江娘子自然是在里面…”
“那你为何在这里!”
江瑾修厉道,“这里是铖王府,不是盛块的督主府,你这么晚不经人允擅入洛瑶住处是想干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就是你们盛督主府上的教养?”
沧浪闻言都惊了。
这江家大郎脑子里是不是有问题,他出现在这里是于理不合,可但凡是个心疼自家女娘的,那也该先想办法撇清干系。
可他这还在屋外呢,这江家大郎就一口一句孤男寡女,这是生怕毁不了江家小娘子的名节?
“沧浪。”里面盛块眸色一冷才刚开口,洛瑶就忽然说道:“阿兄,我想见见他们。”
盛块侧头看她,这还是她头次主动唤他阿兄。
小姑娘眼睛还红着,眼角绯色未褪,说话却格外认真。
“你说过的,江家的事情我可以放手去做,我想自己来。”
她曾经依靠兄长,依靠表哥,依靠以为会携手将来一辈子护着她的陆执年。
她将江家当成了依靠,可是所有人都弃了她,如今她不想再靠着任何人,有些事情她想自己来,哪怕眼前人会护着她,她也不想再事事依赖。
盛块闻言安静了一瞬,脸上霜色寒厉褪去:“随你。”
“若是害怕,叫本督。”
……
洛瑶隔着衣袖撑着盛块的手臂起身,被他半扶着出了房门,外头还在与沧浪对峙的几人抬头看到门内出来的身影,连忙快步上前。
江瑾修走得最快,靠近先是看到洛瑶身边高大身影,又见洛瑶眼尾鼻尖泛红,眸子里还有未干的水迹,他顿时便急声道:“盛块你怎么敢进洛瑶闺房,洛瑶你怎么样,是不是盛块欺负了你?你别怕,阿兄会护你。”
他上前想拉洛瑶,却被洛瑶后退避让开来,手上落空时江瑾修恍惚了下,“洛瑶…”
“江郎君好像很希望我被人如何?”
“洛瑶!”江瑾修震惊,见洛瑶眼中从未有过的凉意,他开口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未出阁的女娘,盛块主仆这般夜深与你同处一室,若传扬出去叫人知道会坏了你名节,我只是担心你。”
“玉台公子声音小些,她名节兴许会更清白,何况本督一个太监,损谁名节?”
盛块的话让江瑾修僵住。
反倒是洛瑶听着他这般毫不在意地说着自己是太监,明明光风霁月,活该肆意的人却为她自揭其短。
她心里猛地一揪,对上江瑾修时彻底冷了眼。
“莫说沧浪是在门外,我与督主同处一室却门窗尽开,就算屋中只有我们二人,督主是我阿兄,谁敢说嘴什么?反倒是江郎君,你既知夜色已深,却带着你家女娘入铖王府扰我清静,怎不见你让她与谢世子独处时怕她没了名节。”
“今日钱家你这个兄长没去,却让谢世子带着她四处与人交好,丝毫不怕人多嘴,怎么轮到我时你就这般苛责?”
江瑾修被她言语一刺:“这不一样,阿寅不是外人……”
“督主也是我阿兄!”
洛瑶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乌黑眼眸里满是嘲讽,“你说谢世子不是外人,那是内人?江姝兰是嫁进了铖王府了,还是谢世子已经打算要娶她为妻?两人三聘六礼,是订亲了还是换了庚贴了?”
“洛瑶!”谢寅顿恼,“姝兰是为了来与你赔罪,你何必这么尖锐?”
“谢世子是忘记了你今日在钱家当众唤她贱人?”
“你!”
谢寅恼羞成怒,“那也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是当众不留颜面,我怎么会一时恼怒,而且你的腿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装断了腿被人抬进钱家,叫人看我们笑话,你分明就是故意害我丢脸。”
“那又如何?”
谢寅愕然失语,他以为洛瑶要反驳辩解,可她居然认了下来。
洛瑶见他模样突然就笑了:“谢世子,是你们将我遗弃在䧿山,是你们害我惊马落崖,是你们让我险些死在了那黑漆漆的林子里。”
“你看看我这张脸。”
她突然凑近时,脸上敷了药的伤处全部展露出来,狰狞地吓人。
谢寅被吓得狼狈后退,她顿时笑容更甚:“怎么,丑着谢世子了?”
“你说我故意害你丢脸,那你倒是跟对着我这张脸说说,我哭喊着救命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受伤垂死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嗯?我的表哥?”
谢寅脸色苍白着摇晃,连连后退。
江洛瑶抬头看向同样面色愕然的江瑾修:“江郎君,我也想问问你,你今夜又是来干什么的,你是想看看我被你们害得有多凄惨,还是让我看你对你那妹妹有多疼爱?”
江瑾修解释:“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我知道你受伤想要接你回去……”
“回去干什么?再听你骂我不懂事,还是听你跟我说她江姝兰有多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