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陵则打断她的话,眼神晦暗:“无需解释,臣并不在乎公主如何。”
赵持盈话堵在喉咙,默然无语。
殷陵则语气漠然:“公主若要养面首,也请勿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有碍天家脸面。”
说完,他行了礼,径直离开。
玄清端着药进来,就见赵持盈望着殷陵则离去的方向面露苦涩。
他手指轻扣门扉,见赵持盈转身看他,才走进内室。
他递过药:“喝了吧,今日之事若再来一次,我就能来为你念往生经了。”
赵持盈勉强笑了笑,端起药一饮而尽。
她说:“麻烦你了,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寺。”
玄清一顿,随即垂眼:“好。”
休息了两日后。
赵持盈突然收到下人来报:“公主,太傅嫡女丁敏求见,现正在前厅等候。”
她皱了下眉,朝前厅走去。
厅内,丁敏一身素装,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
见到赵持盈,她恭敬跪下行礼:“臣女听闻公主身体不适,特来看望。”
赵持盈淡淡道:“起来吧,你有心了。”
丁敏却没动,她飞快抬头看了赵持盈一眼:“公主,臣女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相求!”
赵持盈脸色一沉,就见丁敏头重重磕在地上。
“则哥哥志在沙场,求公主换下领兵将领,让他前去北疆!”
赵持盈神色陡然一变。
丁敏还在凄凄恳求:“则哥哥心心念念是为父兄复仇,难道公主就从来不在乎他的心愿……”
却听赵持盈冰冷声音响起:“与北疆交战乃军机要令,你是如何得知?”
丁敏的恳求戛然而止。
她面色一瞬惨白,在赵持盈凌厉的注视下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殷陵则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整个人挡在丁敏身前,沉声道:“敏儿不过一介弱女子,公主何苦要为难她?”
丁敏眼泛泪光:“则哥哥,是我的错,你不要为了我与公主争执。”
殷陵则侧头,声音温和:“别怕,有我在。”
赵持盈看着眼前这一幕,清楚的感觉到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她稳住身形,定声问。
“你可知她犯了什么罪?”
殷陵则撩起衣袍下摆,背脊挺直的跪了下去。
“无论何罪,臣愿意代她受之!”
赵持盈眉心一拧,头一次生了怒意:“哪怕她犯下窃听军机之罪?”
殷陵则一愣,沉默片刻才开口:“敏儿是为了臣才冒险探听,此事罪在臣身。”
赵持盈对上他眼里的情深不悔,心上蔓起一股难言的酸胀。
半晌后,她冷冷吩咐侍卫:“送丁小姐回府。”弋㦊
丁敏被带离后,殷陵则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赵持盈衣袖下的手紧紧捏在一起,声音却淡:“殷家男儿铮铮铁骨,你为了一个丁敏,要跪到几时?”
殷陵则目光定定,一字一顿:“臣与公主成婚,对她已是辜负,只求公主往后不要再为难她。”
瞬间,赵持盈十指指甲刺入掌心,却抵不过心口骤然涌上的揪痛。
殷陵则,你只说辜负了她,可曾想过当日灵堂之中,对我许下的诺言?
她走到殷陵则身前,俯视着他,冷冷道:“起来。”
殷陵则身形未动半分。
赵持盈喉间一股腥甜涌上,被她狠狠压下。
“如你所愿。”
她闭了闭眼,语气掩不住的失望:“今日之事……本宫会当没发生过。”
说罢,赵持盈起身,快步掠过殷陵则身边,未再看他一眼。
那一瞬,殷陵则竟有些恍惚。
赵持盈强撑着往外走去,但还未走多远,就猛地吐出一口血。
“公主!”侍女大惊失色。
赵持盈抬手制止了她,拿出手帕拭去唇角血迹。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手上染血的绣帕,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将那绣帕卷到一旁草从中。
赵持盈蓦然回过神。
她回首看向殷陵则,声音有些缥缈:“殷陵则,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丝毫难过?”
她很少直呼殷陵则的名字,是以殷陵则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他一板一眼的答:“公主若亡,天下之殇。”
赵持盈明白了,是天下的殇,却不是他的。
殷陵则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
她点点头,生生咽下喉间又一次涌上的腥甜,什么都没再说,步履如常朝外走去。
看着赵持盈背影远去,半响,殷陵则忽的起身追了上去。
走出前厅,殷陵则视线凝在路边的一张手帕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赵持盈的手帕,上面却染着血!
殷陵则攥紧手帕,下意识加快脚步。
追到府门口,他正好看见马车离去。
那个方向,是往东出城的方向。
殷陵则脚步一顿,看向门房:“她去哪了?”
门房立刻回答:“启禀驸马,公主去了灵觉寺。”
只一瞬,殷陵则脸上阴鸷顿生。
他冷笑一声,脚步走向了与马车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灵觉寺。
玄清将银针从盘膝地赵持盈背上取下,她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赵持盈却已经自己撑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他看着赵持盈,语气较往常低沉许多:“再有两次渡毒,殷陵则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渡到你的身体,届时,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赵持盈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又一次搅乱了玄清素来平静的佛心。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殷陵则做了那么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他却一无所知,毫不领情。”
“你这样,值得吗?”
赵持盈有些诧异地看向玄清,没想到身为空门之人的他,竟会问出这种话。
她看向窗外几乎快落尽的红叶。
忽的想起了殷陵则少年时的那句:“持盈姐姐,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赵持盈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我不用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也不想他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只求,他此后平安顺遂。”
要是能偶尔想起她的好,就够了。
……
三日后,赵持盈回了公主府。
刚进府门,侍女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公主,驸马在青楼流连整整三日,京中已有流言……”
赵持盈一怔,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亲自去,将驸马给本宫请回来。”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赵持盈抬眼看去,正对上殷陵则冰冷的目光。
殷陵则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的赵持盈。
天幕黑沉,细雨绵绵。
只有她面前一盏灯烛摇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像在等谁。
原本碎掉一只的酒杯,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她对面。
殷陵则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赵持盈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殷陵则锋利眉眼没说话。
殷陵则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赵持盈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殷陵则听来却异常刺耳。
殷陵则神色陡然一厉,却听赵持盈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