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佩亚怔怔地看着他们。
宛如温水般柔软的公主与冷冽的霍博泽站在一起,竟说不出的相配。
本该是霍博泽妻子的江佩亚,如今却好像是多余的人。
萱忆公主笑着说:“说起来,本宫和夜白的事情,还多亏楚将军成全。”
何来成全?
是霍博泽不要她了……
江佩亚不想再去想这些:“臣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告退了。”
说完,她头也不抬径直离去。
纵然心伤,但她不能怯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却不想刚进家门,随后而来的就是一道圣旨——
“楚离萧战死,丽阳关无人镇守,特封楚君仪为大将军,五日后率军出征。”
江佩亚心一震,不敢相信。
一旁,三婶也红了眼:“君仪腿疾那么重,岂能上战场?!”
楚君仪却只是说:“除了我,楚家又还有谁呢?”
话至此,屋内一片静默。
江佩亚盯着那抹明黄很久很久,才说:“还有我。”
“云声……”
楚君仪想说些什么,却被江佩亚打断:“三叔,我姓楚,这本就是我该承担的!”
说完,她便拿过了圣旨,转身离去。
次日。
江佩亚翻出许久不曾穿过的官袍,上了早朝。
朝堂上,不少官员见到她便开始议论纷纷,江佩亚全当做没听见。
忽然,一道白色衣角从她视线一处飘然而过。
江佩亚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唯一敢在宫内穿白衣的官员只有帝师霍博泽。
没过一会儿,大太监高喊着“陛下驾到”。
江佩亚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明黄身影,从官员中走出,跪在地上:“陛下,臣愿披甲,替三叔出征!”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沉寂。
包括霍博泽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
突然,一位文官打破了寂静:“胡闹!你一个女子,上战场有什么用?”
江佩亚抬头看去:“我十四岁就上战场杀敌,统领了三次全胜之战,为何无用?!”
“那也不过是仗着你父亲与兄长的庇护,如今竟还敢拿出来炫耀?”
其他的官员也跟着反驳,却都被江佩亚一一怼了回去。
文官们哑口无言,只能看向霍博泽:“帝师,这事您怎么看?”
江佩亚也看向他,期望霍博泽能站在她这边,哪怕保持中立!
霍博泽却说:“身为将领不是光会厮杀就够了,还需冷静的情绪和随机应变的统战能力。”
“这些,江佩亚还不够格。”
“霍博泽!”江佩亚急切喊出声。
“够了。”皇帝冷声打断,“楚君仪出征一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便挥了挥衣袖离开了朝堂。
“退朝!”
随着大太监的喊声,满朝官员往外走去。
江佩亚呆站在原地,直到霍博泽越过身侧之际,她突然开口:“救下三叔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楚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霍博泽没有任何解释,大步扬长离去。
江佩亚回头凝望着他挺阔的身影,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宫,她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有些泛旧的牌匾,一步也迈不出。
她想要也以为自己护住亲人,却什么做不到。
最终,她转身离去,前往了上元寺。
以往只要家人出征,自己都会来此处祈祷。如今,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上元寺内,香火鼎盛。
走进佛堂,江佩亚看着悲悯的鎏金佛像,心中的情绪一涌而出。
想到死归的兄长,边关的父亲,还有即将登上战场的三叔……
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让江佩亚无措。
她跪在蒲团上,默问:“佛祖,如今我该怎么办?”
许是江佩亚跪了太久,引起了一位老和尚的注意。
他走上前双手合十一拜:“施主心有疑惑,求签可解。”
顺着他的目光,江佩亚看向蒲团前的签筒。
她伸手拿起,一边摇晃着签筒,一边在心里询问楚家所有出征之人是否能平安无事。
突然,一支从中跳出,掉在地上。
江佩亚捡起一看,心猛地一跳。
只见上面写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签字朱砂书写,血红一片,如此刺眼。
无尽的恐惧瞬间包裹了江佩亚,她拿着竹签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慢慢握拳,最终签子被她生生握断。
天色将黑,江佩亚才回到府邸。
刚进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扑到江佩亚的腿上。
“姑姑,爹爹怎么还不醒啊?我想让爹爹陪我玩。”软软的小孩仰起头天真的问道。
此话一出,江佩亚通红的眼眶好似溢出悲伤,她弯腰抱起侄子楚元:“爹爹累了,往后……姑姑陪你。”
说完,便往里屋走去。
屋内,三叔楚君仪和楚母正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楚君仪开口询问:“云声,你可曾见过这个东西?”
闻言,江佩亚视线落到桌上那枚刻着鸾鸟的金属饰品上。
她记得,这是楚离萧出征前,霍博泽送他的。
“这东西……怎么了?”
楚君仪神情凝重:“这是从离萧的铠甲里发现的,亦是敌国奸细的随身之物。”
第5章
此话一出,江佩亚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
楚君仪瞧见她的异样,肯定道:“云声,你是不是见过?!”
“我……”江佩亚垂下眸掩住情绪,“我不太确定有没有看错……能把这个借我几天,让我想一想吗?”
楚君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同意了。
江佩亚拿过鸾鸟金饰,紧攥在手,锋利的棱角咯得掌心生疼。
等楚君仪和楚母各自回房后,她转身直接往府外出去。
帝师府内,安静无声。
江佩亚推门而入,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到了柜子上。
“江佩亚?你来做什么?”
霍博泽身上冒着水汽,好像刚沐浴结束,只披着件里衣,抬眼就能看到胸膛。
见到此景,江佩亚瞬间红了脸,不敢看他:“我有事想问你……”
闻言,霍博泽松开双手,转身理了理衣衫:“说。”
男人离去,身上的燥热也随之消散。
江佩亚想起此行目的,试探问:“楚家军抓到了敌国奸细。”
霍博泽毫无慌张之色:“此人可有鸾鸟金饰?”
江佩亚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说出了这个重要信息:“你知道鸾鸟金饰?”
“我自然知道。”霍博泽冷笑一声,“我曾将鸾鸟金饰给你兄长,提醒他小心,说不定这些奸细已藏入军中。”
他的解释,让江佩亚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
是自己错想了,霍博泽身为帝师,怎么可能会是敌国奸细!
出神之际,霍博泽却突然叫了她一声:“江佩亚!”
江佩亚一颤,下意识看向他,就听他问:“你说有事要问,却说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报,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霍博泽黑瞳深沉冰冷,激得她汗毛竖立。
“我……”江佩亚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博泽眼神微沉,话里满是告诫:“不该你管的事情最好别碰,免得害了楚家。”
“事关楚家,何来该不该?!”江佩亚反问着,盯着他的眼一字字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才愧为楚家儿郎!”
说完,甩开他的手,径自离去。
天色黑寂,除却蛙鸣蝉声,只剩风吹过荒草的簌响。
江佩亚坐在楚离萧的墓前,头轻靠着墓碑,就像小时候靠在他肩头一般。
“哥,我救不了你,留不住霍博泽,也保不住三叔……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人回答。
那股静寂逼得江佩亚鼻间酸涩:“哥,有时候我就在想,死的人是我该多好?”
若你在,嫂子和侄儿便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若你在,三叔便不会被迫重回战场。
若你在,楚家便还是南国不可撼动的功臣府!
江佩亚越想,眼眶越滚烫。
她闭上眼将泪藏进眼底,只有那声低语透露出脆弱:“哥,我想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车轮碾压石子的声音跃入耳朵。
江佩亚睁眼看去,就见三叔楚君仪坐着轮椅行来。
“三叔?您怎么来了?”
“睡不着,过来看看离萧。”楚君仪视线划过江佩亚泛红的眼尾,叹了口气,“今日早朝之事我都听说了,君命不可违,你也看开些,别为难自己。”
江佩亚垂眸不语,半晌才开口:“三叔,我想和您一起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