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青躺在床榻上,煎熬地等待脑中的痛意消散。
顾霆琛回府不过一个时辰便又走了。
他说去处理公务,但实则作甚,林晚青心如明镜。
守岁过后便是庆新岁,出嫁女子都要回娘家拜年。
以往每年,顾霆琛都会陪同林晚青一起回林府。
今年却只有她孤身一人。
林晚青换了身衣裳,画了个掩盖病态的妆容,乘坐马车回去。
算算日子,她也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去看望母亲了。
林府。
“晚青回来了。”林母看见林晚青,神色愉悦。
看着林晚青身后空荡荡的府门,林母又问道:“顾霆琛怎么没和你一起?”
林晚青强撑着一抹笑意,故作淡然道:“娘,我跟他要和离了。”
母亲神色一僵,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看着林晚青,沉默许久之后沉沉叹息一声。
“想清楚便好。”林母将林晚青轻轻抱住,亦如小时候那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娘永远在。”
简短几句话,一瞬间击溃了林晚青所有伪装的坚强。
年幼之际,父亲随镇国将军出征边疆,战死沙场,是母亲独自一人将她拉扯大。
母亲知道孑然一身的不易与孤独,才一直希望她和顾霆琛好好过一辈子。
母亲现在这般淡然,定是不想自己伤心……
林晚青伸手抱紧母亲,心底的苦涩止不住的涌出。
“娘,若您早知父亲会走,您会选择别的人生吗?”
母亲摩挲着林晚青的头发,轻声道:“若能先知,母亲定会更加珍惜与你父亲在一起的每一刻。”
夜深。
林晚青躺在床榻上,回想着母亲说过的话。
忽然,她心生了些许悔意。
后悔没能在身体安康之时好好和顾霆琛培养感情,认真告诉他‘我爱他’。
纵使,那只是她单方面的爱顾……
翌日。
林晚青和母亲道别,乘坐马车准备回侯府。
她已时日无多,最后的几日她想再多陪陪顾霆琛。
此时马车却突然停下,下人告知是车轮坏了,需要修理。
林晚青无奈,只能中途下车往回走。
雨后的京城街道透着泥土的清香,阳光很暖,却无法散去她心底的郁结。
周围人群来来往往,都是结伴而行。
无人如她一般,孤独一身。
林晚青喉头林名有些发涩,她多想能在这样的冬日暖阳下,和顾霆琛一起走走。
突然,顾霆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霆琛……”
林晚青心一颤,刚要出声唤,却看到顾霆琛的另一侧站着林环儿。
两人并肩走着,刺痛了她的眼。
看着两人边聊边往这边走,林晚青的心好似被倒刺刮过。
顾霆琛突然抬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林晚青转身躲进人群,落荒而逃。
拐角处,她慌乱之中不慎撞到了人。
“对不起……”林晚青仓惶无措的道歉。
“晚青?”北茉的声音传来。
林晚青抬头,看见好友关切的眼神。
北茉扶着林晚青到茶楼休息,担忧问她刚才怎么了。
林晚青始终没法将她与顾霆琛的难堪局面告诉北茉。
“刚听说书先生讲了个故事,让我有些惆怅。”林晚青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方式宣泄。
“先生说:一女子与其夫君只有君子之交而无夫妻之情,但女子一直偷偷爱着她的夫君,可如今那女子身患不治之症,她的夫君却爱上了别人。”
“我听后好生心疼,忍不住想,如若换做是我,我该怎么办?”
北茉听着林晚青的话,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人生短短几十载,总要为自己考虑,我若是她,定会追求我想要的,我可不想到死还留下遗憾。”
北茉的话让林晚青茅塞顿开。
她卑微小心地爱了顾霆琛近十年,为何不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好好圆了自己的心愿?
这一次,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和北茉道别后,林晚青整顿好心情,去了附近的商铺。
她买了上好的云锦绸缎衣裳,第一次用上了胭脂水粉。
她瞧着铜镜中面容精致的自己,仿佛回到了初嫁之时。
回府之后,林晚青命人去寻顾霆琛,要他今日早些回府。
日落余晖。
顾霆琛处理完公务回府,远远的听到厢房传来琴音袅袅。
他怔了怔,踱步走去。
林晚青坐在古琴边,纤纤玉指灵动抚琴,细微悠长,缥缈多变。
顾霆琛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在林晚青抬眸之际,稍纵即逝。
“怎么突然想起弹琴了?”他走了过来,垂眸看着案台上的古琴。
“心血来潮想弹给你听,喜欢吗?”林晚青盈盈一笑。
顾霆琛怔了怔,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见状,林晚青笑意渐浓,带着撒娇口吻的挽上了顾霆琛的手臂:“那……我可不可以讨要一个奖赏,我想去习武场看看,可好?”
林父虽征战沙场,但从不让她习武骑马,说大家闺秀只要会琴棋书画即可。
最后的时间里,她想去看看那些将士们,去看看父亲曾有过的影子。
顾霆琛手臂微微一僵,看着林晚青眼中藏着期待,再次点了头。
“好。”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林晚青笑了笑,她知道他一直都是个好夫君。
习武场。
有人持枪操练,有人赛马奔腾。
林晚青挽着顾霆琛的手臂,在茫茫人群中感受着属于她的那一抹温暖。
“我想骑马。”她指着赛马区说道。
顾霆琛看着驰骋的马匹,眉头微蹙。
“你不愿?”林晚青拉住他的手,带着些许力道。
顾霆琛看向她,面色如常:“没有,走吧。”
两人骑在同一匹马背上,缰绳被林晚青不停的扯动。
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她感受道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林晚青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顾霆琛,发现他那深邃的眼眸里是自己看不清的情绪。
她垂下眼,轻声说道:“谢谢,你愿随我荒唐。”
顾霆琛看着她的侧脸,环住她腰肢的手不由得加紧了几分。
骑完马,两人又一并射箭,玩蹴鞠,投狼壶。
顾霆琛看着林晚青活蹦乱跳的样子,默默陪同左右。
天色渐暗。
二人从习武场出来,林晚青又在街头小贩处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顾霆琛深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你。”
林晚青仰头看着他。
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她忍不住问道。
顾霆琛怔了怔,垂下了眼眸。
林晚青递给他一串冰糖葫芦,笑着说道:“玩笑话而已,别在意。”
她低着头啃咬着手中的甜山楂,却感受不到一丝甜意。
“过不了多久,你我便要和离。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为了做好侯府夫人,压抑了多久……”
顾霆琛没说话,神色复杂。
林晚青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最后这几日,我便这般洒脱与你相处,可好?”
顾霆琛黑如深潭的眼眸有一丝波动:“好。”
听到他的回应,林晚青心底悬着的石块落地,笑着牵起了他的手。
“那从现在开始,你要把我当成真正的妻子,而不是定远侯夫人。你要疼惜我,照顾我,与我尽到夫妻之间的本分。”
这句话,早在成婚之日她便想说与他听。
顾霆琛闻言蹙着眉,下颚角的线条绷紧了几分。
“我做不到。”
林晚青无视心底那一抹涩痛,轻轻倚靠在顾霆琛怀中。
“别说这种话,虽然我们对彼此都无爱顾之意,可毕竟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我希望最后几日能有一个完美的结束。”
顾霆琛思忖许久,眼底情绪暗涌,最终抬手回搂住她。
“好。”
一抹暖意涌上林晚青心头,她紧紧抱住他,渴望时光能永远这样停滞。
……
回府。
林晚青拉着开顾霆琛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我饿了,想要你亲手为我做一顿饭。”林晚青眸底闪着星星,“你可知我的喜好?”
顾霆琛顿了顿,稍作思考后沉声道:“桂花酥,八宝鸭,乌骨鸡汤。”
林晚青摇了摇头。
“都不是,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所以我才吩咐厨房每日都做。”
顾霆琛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你肠胃不好,素来口味清淡。而我一直都喜欢重口之食,我迁就了你这么多年,今日你可要照顾我一回。”林晚青笑着说道。
顾霆琛看着她,眼中蕴藏温柔:“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膳房中,林晚青看着顾霆琛认真地问询厨子调料放多放少,再笨手笨脚切菜入锅,静静坐在一侧执笔作画。
她要将顾霆琛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记录在画笔之下。
“我和夫君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他亲自给我做晚膳,这一刻我想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距离我们和离,还剩下三日。”
纵使心底落空,她却觉得心情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轻松。
用过膳,顾霆琛将林晚青送至厢房,悉心地将她肩上的披风拉严实。
“好好休息,明日我也在家陪你。”
说完,他转身要走,林晚青却拉住了他衣袖。
“你我是夫妻,理应同塌而眠。”
顾霆琛神情涌上一丝波动:“这般……对你不公。”
林晚青摇头,拉着他进了里房。
“我现在是你真正的妻子,你不许说话不算数。”
顾霆琛怔怔看着她,深邃眸光一抹隐忍的情绪一闪即过。
这一夜,他们恍若回到了从前,默契到酣畅淋漓。
“霆琛。”林晚青轻唤道,似要将他的名字融进骨血之中。
顾霆琛低沉暗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我在。”
林晚青听着他怦然有力的心跳,眸底有太多不舍的羁绊。
“这样的我,你会永远记得吗?”
顾霆琛的心跳似乎沉闷了些许,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嗯’了一声。
林晚青上扬嘴角,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察觉鼻腔内一股热流涌出。
她抬手捂住口鼻,却依旧没能止住血沾染枕巾。
“怎么了?”顾霆琛神色一暗,连忙起身扶起林晚青,替她止血。
林晚青仰头靠在顾霆琛臂弯里,认真凝视着他清朗的面容。
他的眉眼,他的唇鼻,都是她爱的模样。
“我快死了。”一个情不自控,她脱口说道。
顾霆琛手臂一僵,看向林晚青的眼神变得有些错愕。
“不许说胡话。”他神态似有不悦之色。
林晚青艰难地点了点头,没再解释。
真假,早就不重要了。
止住鼻血后,林晚青虚弱而又疲倦地倚靠在顾霆琛怀中。
顾霆琛收拢手臂,将她抱的更紧,彼此无言。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屋内的缄默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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