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妤就明白了，敢情逛街是假，系红线是真。

倒是也怪不得从一见面就对自己不待见，但是这位夫人还是太天真，她难道以为严煜带人出来就是真喜欢？

她心里摇头，觉得严煜虽然在府里维护白郁宁维护的明目张胆，但府外的消息，却封锁的是真严实，这些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正要感慨两句，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贺侯有礼了。”

严煜的手指弹得更厉害了起来，显然心里的烦躁有些压抑不住了，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敷衍：“姑娘有礼……男女授受不亲，就不打扰了。”

他抬脚就要走，视线一转却瞧见柳小妤正偷偷看人家陈姑娘，当即脸一黑，伸手一抓她的胳膊，半拖半抱的带着她走远了。

柳小妤看见那位陈姑娘跺了跺脚，有些恼怒的瞪着自己，心里有些冤枉，天地良心，是严煜自己要走的，干嘛弄得好像是她把人弄走的一样？

“陈姑娘好看吗？！”

严煜忽然开口，语气阴恻恻的，柳小妤汗毛一竖，不自觉吞了下口水，抿着嘴唇没开口。

严煜冷笑一声：“刚才不是看的挺起劲吗？现在哑巴了？”

柳小妤讪笑了一声，却还是没说话，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要是按照真实心意来说，这位陈姑娘虽然是名门闺秀，可比她长得差远了。

但人家饱读诗书，一身的书卷气，又是她怎么都比不上的，而且出身那么好，真要说一句不如自己，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因而柳小妤很纠结，半晌没开口。

严煜就又冷笑了一声：“这位陈姑娘，往日最爱做的事，就是拿底下人撒气，别说自己院子里的，就连她父亲院子里的，也没放过。”

柳小妤一愣，严煜和她说这个做什么？

她对这位陈姑娘又不……等等，她父亲院子里的？那不就是……

柳小妤一抖，这么个人要是进了侯府，她们溪兰苑……

严煜哼笑一声：“再敢乱看，我就把人娶回去，看到时候折腾起你来，看你还有没有心思乱看。”

柳小妤无语的看他一眼，心想忽悠谁呢？就看你对白郁宁那态度，你能娶别人？

她心里很不屑严煜的恐吓，可又莫名的有些堵。

就算严煜娶得是白郁宁，就算白郁宁没有这位陈姑娘恶毒，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她叹了口气，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肚子，要是能有个孩子，再躲到庄子上去，就算是要自己耕田洗衣做饭都好……

严煜看她沉默下来，只当她是被吓到了，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往日倒不见你这般胆小……走吧，去前面看看。”

柳小妤强打起精神来，还是多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的好，总不能白出来一趟，什么都没见识到吧？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这一路上，他们不知道遇见了多少达官显贵，有老爷公子，也有夫人小姐。

柳小妤说不上话，只能一直低着头，脖子都有些疼了。

可严煜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虽然他好多次看起来都烦躁的像是下一瞬就会拂袖走人一样。

柳小妤有些看不懂他了，难道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和这些人说一说场面话吗？那为什么不干脆留在船上呢？

她心里叹气，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只好趁着严煜和人寒暄的档口四处乱看，好分散注意力。

冷不丁瞧见有人在朝她招手，她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对方越走越近，柳小妤才想起来这人她见过，在侯府的梅林里，也在家宴那天晚上。

“美人，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你也来了龙船，跟着贺兄来的？”

柳小妤琢磨着这位应该就是那位越国的皇子，心里有些意外他的平易近人，但不太敢和他说话，只好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青藤面露惊讶，随即一摆手：“你知道我？在外头别讲这些虚礼，我也不耐烦这些。”

柳小妤点点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妾容易沾染是非，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青藤，热情显然是不合适的，可冷淡了，也极容易得罪人……

她心里叹气，觉得今天出门前应该翻翻黄历的，上面肯定写着不宜出门。

好在严煜看见了青藤，和他攀谈的官员也认得青藤，三个人很快说到了一处。

男人们说的热闹，反倒衬得柳小妤格格不入，她有些出神，心想以后要是还有机会的话，一定不要和严煜一起出去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柳小妤被吸引了注意力，可周围人太多，她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听见说撞了人了。

和青藤正说着话的严煜神情微不可察的一顿，循着动静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他就在一栋茶楼的二楼看见了寒江，对方朝他打了个手势，严煜心里一松，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那也就不必继续留在这里当活靶子了。

他当即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些杂事，就先告辞了。”

听见这句话，别人还没如何，柳小妤先松了口气，终于能回去了吗？

她期待的看着严煜，脚下已经蠢蠢欲动了。

严煜失笑：“有这么累？”

柳小妤想给他翻个白眼，我岂止是累，小腿都站直了，路没走多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们说话了。

从下船到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一条街都还没走完。

要不是严煜自己追上来，她都要以为是自己强迫严煜来的，所以他才绞尽脑汁的不想动弹。

但现在，终于能结束了。

她连忙扭头看了一下严煜，眨着眼睛暗示他，不是说要走吗？赶紧的啊。

严煜终于抬脚，但青藤也追了上来：“我也想回去歇着了……”

他歪着头看着柳小妤笑，忽然开口道：“贺兄未免太小气，带人出来一趟，连样东西都没买。”

严煜一顿，垂眼看了看柳小妤，这才发现她的确是空着手，他全程都只顾着自己的计划，对她并没有多少关注，眼下青藤这么一提，他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

因为这点突如其来的愧疚，严煜回去的路上一直注意着柳小妤，然而对方一副只想回去的样子，看都没看路边一眼。

他心里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若是觉得利用了柳小妤，回头送她些贵重的东西就是了，何必这么惦记。

大约是察觉到柳小妤的确很累，青藤识趣的和两人在楼梯口道别，柳小妤回了屋子，很想直接扑到床上去，可严煜还在，她只好咬牙忍着：“爷可要更衣？”

明明一脸忍耐，还要先顾着自己吗？

严煜那点被压下去的愧疚又涌了上来，他摆摆手：“你歇着去吧，我这里不必你伺候。”

柳小妤犹豫了一下：“真的？”

严煜抬手弹了弹她脑门：“快去。”

柳小妤捂着脑门又惊又怒，不知道自己都这么贤惠了，为什么严煜还要这么恶劣，可她问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难道她还能指望严煜给她道歉吗？

犹豫了一下，柳小妤憋屈的走了，但一看见床她就又高兴起来，鞋子一脱，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要是彩雀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来给自己盖被子的……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意识有些迷糊，但还是摸索着把被子扯了下来，但她刚盖好，外头就吵闹了起来，柳小妤扯着被子蒙住头，试图借此维持安静，但并没什么用，外头的动静还是越来越大。

她叹了口气，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心里倒是没什么恼怒的情绪，毕竟这一船的人，除了奴才，就是她最没地位，找人算账那是不可能的。

但看看热闹还是可以的，反正都被吵起来了。

她下地穿了鞋，这才发现严煜不在，大概是一回来就又出去了，果然是很忙的。

吵闹声离着这附近不远，听起来像是在顶层的楼梯口那里，就算是单纯的看热闹，柳小妤也是不敢离开这个房间的，谁知道一个不小心会不会被殃及池鱼。

好在虽然看不见是谁在闹，却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但她听着听着就震惊了，竟然是皇后在大发雷霆，从隐约的话里来听，好像是皇上下船体察民情，然后就体察到人家姑娘的家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柳小妤忽然想起今天路上遇见的那个热闹，是皇上出门撞了人？然后就一见钟情了？

她忍不住咋舌，觉得不能这么巧，但不管怎么样，皇家的热闹可不是好看的，她连忙关上了门，心脏砰砰直跳。

然而胆战心惊过去，她心里又莫名的有些难过，原来堂堂一国之母，那么尊贵的身份，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女人呐……

只是她自己都尚且管不好，自然也没心思去管别人，何况别人也不用她管，因此她只是感慨了一下，就又重新躺回床上了。

外头的动静起起伏伏，后来好像有人喊了一句虞国公夫人来了，皇后的震怒才消了下去，柳小妤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两人回房间后，说话声反而变得更清楚了起来。

她们似乎就在自己头顶上的房间里。

虽然不是有意偷听，可柳小妤还是有些心虚，她装模作样的拉起被子蒙住头，耳朵却竖了起来。

“皇后娘娘今天实在是有些失态……”

“母亲是要指责我吗？旁人不知道，难道母亲你也不清楚我的苦楚吗？”

“你难过我如何不心疼？只是众目睽睽，好歹要顾忌皇家体面……好在太后和宗亲都是偏向你的。”

“偏向？说的好听，不过是拿我当挡箭牌罢了，他的私生子数不胜数，单单是上了玉碟的就有几十个，这也就罢了，可行宫里那些要是都认回来……皇子要娶亲，公主要嫁妆，还有府邸，封地，后嗣……皇室的内库都要被掏空了，太后也好，宗亲也好，都是知道这些才由着我将人拦在外头，坏名声我担了，好处却是大家的，都是一群……”

“皇后慎言……”

大概是这一通话发泄了皇后心里的火气，两人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柳小妤也就没再听见别的私密，心里却有些震惊，原来那么高高在上，风光体面的皇家，也有难念的经。

这么一想，自己的日子也没有很难过。

她怕惊动楼上的人，也没敢爬起来洗漱收拾，就这么躺在床上，不多时意识就迷糊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喊，好像是皇上带了什么人回来，又激怒了皇后。

没多久喊声变了，成了救命。

难道皇后要杀皇上带回来的人？

柳小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外头的呼喊声变得十分清晰，但更清楚的是门外杂乱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

柳小妤打开门看了一眼，随即一声惊呼破口而出，一个人就趴在她门口，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喂，你死了吗？”

她浑身一哆嗦，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她还是咬着牙伸手轻轻碰了碰对方，对方毫无反应，他已经死了。

柳小妤烫着了似的收回手，因为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回过身来，连忙抬手关上了门：“死人了……怎么会死人呢……这可是龙船啊！”

她缩进被子里，狠狠哆嗦了几下，眼睛瞄着不远处的衣服箱子，觉得自己可以进去躲一躲。

可她随即就想到了严煜，他不在屋子里，去了哪里？

是在保护皇上还是和门外那个人一样，出事了？

她越想，心跳的越乱，思维已经有些理不清了，明知道严煜的身份，肯定会有人保护，可心里却总觉得他好像就是出事了。

就跟当初受伤掉进百花阁里，被自己救下一样。

柳小妤慢慢抓紧了衣角，狠狠咬了咬牙：“我得去找他。”

她深呼吸，硬着头皮开门，尸体还堵在门口，她猝不及防又是一哆嗦，腿有些软，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才抬起腿迈过了尸体，贴着墙往前走。

身边不停有人慌乱的跑过，隐约传来惨叫声和辱骂声，像是混乱中有人跌倒被踩了。

柳小妤伸手想拉住人问问消息，但对方很粗暴的推开了她：“滚开，别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