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完成最后三件事后,就彻底脱离这个世界。
第一件事,她要妥善处理好自己的尸身。
脱离世界后,她的灵魂会回家,但肉身不会消失,她不愿把自己的肉身留给秦遇北,更不愿意自己死后秦遇北对着一具尸体做出什么离谱的事,于是请求系统,在自己死后,帮她把肉身销毁掉。
秦遇北,背叛誓言的代价,是我们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第二件事,她要处理好孩子的归宿。
她走的时候,无法从这个世界带走任何东西,包括孩子,她不愿把两人的孩子留给秦遇北,故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孩子找一户幸福的人家。
系统帮她筛选出了最合适的人家,并以她的名义暗中联系了那家人。
第三件事,沈念枝留下了一封信。
在悄然安静的无情山庄,秦遇北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并没有和她歇在同一处。
深夜,沈念枝偷偷点燃烛火。
手中握着狼毫,却久久无法下笔。
十年相伴,到头来,镜破钗分。
从前只知兰因絮果是话本子里的一句戏词。
如今亲身体验,才知其痛有多深。
这痛苦。
密密麻麻,丝丝缕缕,蚀骨穿心。
若再来一次,她再不要陷入这万劫不复的感情。
写着写着,一滴泪落在信纸上。
晕开了浓黑的墨。
满满一张纸快要写完了,沈念枝红着眼,一笔一划写上最后一句话——
秦遇北,辜负真心之人,要下十八层地狱。
……
在无情山庄休养了很久之后。
秦遇北终于带她回了晋王府。久违的在梳妆台上收到了鸣月的信。
大概是这次秦遇北找她时的疯魔,叫鸣月又有了危机感。
她又时不时给沈念枝ɖʀ送信,事无巨细的告诉她秦遇北近日又陪自己做了什么。
无非是给她送绫罗绸缎,陪她看戏解闷……
沈念枝每每看完,都将这些信存在盒子里,心里没有丝毫涟漪。
就这样,好几个月过去了。
沈念枝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接近临产的某个晚上,突然狂风大作,暴雨不止。
深夜,沈念枝和秦遇北都入眠了。
突然有不长眼的小厮来敲门。
两人被惊醒,秦遇北不耐的套上外衣出去。
“王爷,听风院那边……”
小厮像是被打断了一下,两人的声音的越来越远,应当是两人走远了些。
不一会儿,秦遇北才回来。
他穿戴好衣袍,在她脸颊上摸了摸:“卿卿,我突然有公事,你先歇息,不必等我了。”
沈念枝最近十分乖巧,哪怕秦遇北连续几日不回府,她也不曾过问什么。
可这次,沈念枝却伸出手,抱住了秦遇北的腰。
“外面打着雷,我好怕,夫君,今晚不要走,可好。”
连秦遇北都没发现,她已经很久没叫自己夫君了。
秦遇北有些享受她久违的依赖,却仍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他失笑的摸了摸她的发,语气宠溺,“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怕打雷?乖,夫君很快就回来陪你。”
最后,只在她脸颊落下一吻,人便离开了。
沈念枝平淡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刚才的依赖就像从不曾存在。
沈念枝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忽然觉得,今夜的确很适合分别。
秦遇北
如果你知道,这将会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
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她安静的坐了许久,最后召唤出系统。
语气十分平静:“就是今夜,带我走吧。”
金光在黑夜中闪现,系统立刻回复:“好的,宿主。”
不多时,剧烈的阵痛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痛得脸色青白,却死死咬着唇,直到咬出血痕,都不让自己叫出声。
沈念枝挺着肚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颤巍巍走到门外。
她走进院子里,浑身淋着大雨。
手上是一个竹筒模样的信号弹。
是秦遇北曾经给她的。
“卿卿,当你遇到危险时,就发出这个信号弹,无论我离你多远,都一定会回来救你。”
沈念枝仰着头,脸上满是雨水。
她缓举起手,将竹筒往半空中发射,
“嘭!”
一声烟花在空中响起,把夜幕点缀成绚烂的世界。
沈念枝惨白着脸,一下又一下的发着信号。
没有看见那边表示接收的烟花,她就不肯放弃。
直到终于疼得失去了所有力气,沈念枝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手上的竹筒也掉ๅๅๅ在地上,骨碌碌滚远了。
黑夜里,看不见血迹,但浓烈的血腥味哪怕是大雨也冲不散。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吵醒了,有侍女提着灯笼出来,一眼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沈念枝,顿时失声大叫。
“王妃!!!”
无数人朝她来,在灯笼的映照下,看见她整个下身都被鲜血染尽后,所有人大惊失色。
“叫大夫!叫稳婆!快去叫人!”
芳心院一片混乱,但传到沈念枝的耳朵里声音都变得很轻了。
她微眯着双眼,听见远处的竹林被大雨淋得沙沙作响。
似是在向她道别。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中默念。
秦遇北。
你我,永不再见。
……
翌日,下了一夜的雨,清晨反而出了太阳。
秦遇北刚上马车准备回府,就突然有暗卫过来禀告。
秦遇北冷淡的开口:“何事?”
暗卫迟疑着开口:“殿下……昨夜王府有人给您发过信号,发了整整99道……”
秦遇北一僵,会给他发求救信号的除了沈念枝再无他人。
99道!
他的心狠狠一震,一阵不安冒上心头。
秦遇北大怒:“为何不告诉本王!”
暗卫犹豫了一瞬,说:“您昨夜交代,发生任何事都不准打扰您……”
秦遇北顾不得其他,连马车也不坐了,直接翻身上马快速回到晋王府。
刚下马,门口一直等着他回来的小厮侍女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秦遇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声音都在发颤。
“王妃呢?!”
下人们一边磕头一边哭。
“奴才该死!昨夜王妃突然临盆,难产大出血,王妃她……她已经殁了。”
自从那事发生之后,盛京城第一次下起了大雪,鹅毛丝絮,随风飘扬。
晋王府中,所有的奴婢和奴才皆如往常般忙着手中之事,唯独这王府中,要比先前冷清了许多。
奴才和奴婢们时常会无事可做,待在自己的院子便是过了一天。
他们卯时和亥时皆会到芳心院中打扫,即便这个院子早便无人安寝。
每当闲下来,便会站在院子里,亦或是注视着屋中的画像,一看便是一整日。
奴婢们眼中包含着些许的惋惜和思念。
那毕竟是他们伺候了许久的主子,如今却只见一副生时的画像被挂在房中。
却觉着便好似她站在那处般,微风时而吹动了画幅,像她活了一样。
人间梦隔西风,算天上华年一瞬。
分明也便过去了一月之久,却总似以过了无数个秋冬。
画上的女子,一笔一画,落笔皆是在诉说着爱意和思念。
毕竟是他们王爷亲手为王妃画出的画像,和王妃一样的美。
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先前他们还一直因为王妃身子不好一事人心惶惶的,现如今没有需要顾忌之事,反倒缺了什么。
这一日复一日,都没再王府之中见过王爷。
这芳心院,他们即便是没有得到命令,也会自行打扫。
只因在王妃生前待他们不薄,在她死后,也要让这芳心院同那日一样。
而今日有所不同,这里的奴婢们早早便去了趟集市,用这些年赚到的银子,每人出一点,给沈念枝送来了一束海棠花。
她们用自己的袖子把海棠花护着,一路生怕它冻着,小心翼翼地用了一个时辰才把海棠花带回王府。
她们把还未开苞的海棠花插在瓶中,歹说也得过个几月才会开花的海棠。
在进芳心院时便有了绽放的预兆,她们刚将海棠花放在瓶中,花苞便已微微打开。
她们面面相觑,随后一同看向了那幅画中的沈念枝。
有一个按捺不在心中之喜悦,小声的呢喃道:“看呐,海棠花见着我们家主子,也觉着欢喜呢。”
“一下,便如昙花一现般,绽开了花瓣。”
还是她们这一月来,ɹp在芳心院说的第一句话。
沈念枝喜静,自此怕打搅到她,来芳心院的打扫的奴婢不怎么会说话,动静也不会闹的太大。
生怕会将安寝的沈念枝惊醒。
或是因这句,打破了这如禁忌般的规矩。
个个娇嫩的脸上,都流下了珠泪ᴸᵛ。
却还是刻意地压住了哭泣的声音。
生前沈念枝待她们都极好,她们也便一直未曾舍得离开。
或许是觉得这是一个伤心之地,她们都在今日选择了离开。
王府如今管事的是老王妃,而老王妃一直也不是很待见她们主子,自然也不会管她们的去留。
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见到王爷来芳心院再看一看沈念枝。
却也不敢直入王爷的房内质问或请求他去芳心院。
收拾东西离开后,她们一同约好要一起到南诏寺为沈念枝祈福。
最简单的便是让王爷再去芳心院见王妃一面,看看那副画上的沈念枝,还有那株一见到沈念枝便开的海棠花。
祈求神佛再给沈念枝和秦遇北一次机缘。
因为她们早便将他二人之间的情谊看进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