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身为嫔妃身处后宫便不能在舞刀弄枪，有损皇家颜面。
可惜这些陆九卿不知道，也不清楚我曾为了嫁他放弃了什么。
但现在，这柄长枪被陆九卿拿在手里，我只觉得侮辱了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
这时，只听陆九卿的声音响起：“慕云绾，我不信你死了。”
“待胜仗归来，朕定会将你找LJ回来。”
我听着他的话，耐不下讥讽的情绪。
“你胜不了。”
“便是侥幸胜了，你也再找不回我。”
可惜我的话，他听不见。
陆九卿在殿内站了片刻，便攥紧长枪准备出征。
这时，禁军首领突然跑进来：“陛下，找到……找到慕云绾了！”
我一愣，心里五味杂陈。
终于要解脱了吗？
我看向陆九卿，就见他瞳孔一震：“她在哪儿？带朕去！”
禁军首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沉默转身引路。
陆九卿跟在他身后，我也只能跟上。
冬雪漫漫，北风萧瑟。
偌大的皇城蒙漫着一片白雪皑皑。
陆九卿跟在禁军首领身后，快步朝着皇宫尽头而去。
一路走过，宫道上人越来越稀少，也越来越荒凉。
直到触目一片空旷，一道青色衣衫的单薄身子跪在雪地之中，赫然是花楹！
我下意识上前，眼前却突然一阵眩晕，好像有个漩涡将我的灵魂吸走。
但只一瞬，我就站稳了脚步。
垂眸间，我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正缓缓变得透明……
呼啸风雪之中，陆九卿猛地心脏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去了般。
他抬手捂上心口，还未等想明白，就听禁军首领说：“陛下，便是她告诉我慕云绾在这儿。”
陆九卿眉心一皱，忽略心脏处的异样，大步走上前：“你在这儿做什么？”
花楹没动，只是将手中最后一点儿黄纸烧尽，才站起身让开。
她身前，是一方木碑，上用黑炭写着——【慕家幺女慕云绾之墓】
看到这行字，陆九卿脸色变了：“大胆！谁让你给活人立墓的？！”
花楹盯着那木碑上的字迹，哑声怀念：“一月前，小姐于天牢内自尽身亡，我为她敛尸葬于此处。”
“若可以，我永远也不想让陛下知道小姐葬于何处，扰了她的安宁。”
说到这，花楹脸色苍白：“可陛下为何要拿走小姐的这柄长枪！慕家世代为大齐尽忠效命，到死他们或许无怨。只可怜小姐被你蒙骗，含恨而死。”
花楹说着，眼泪滑落：“但如今……小姐也与将军他们团聚了吧，所以还请陛下将那柄长枪给我，放于小姐身旁永世陪葬！”
陆九卿没动，只盯着那坟，喉咙发干。
花楹的悲凉决绝不似作假。
陆九卿面色仓皇，攥着长枪的手紧了又紧。
我看着他的小动作，再凝着花楹，忽而觉得这些日子的执念，在这一刻竟莫名释然了。
我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我明白，我真的要走了。
“陆九卿，放过花楹吧，我是真的死了。”
我以为他还像往常一样听不到。
却不想下一秒，陆九卿突然抬丽嘉头朝我在的方向看来。
和全身逐渐透明、即将消散的我四目相对的那刻，他大喊了一声：“慕云绾！”
陆九卿目眦尽裂，朝着慕云绾奔来。
可他的手却穿过了慕云绾透明的身体，什么也没能抓住。
他茫然的望着四周白雪皑皑的旷野，一颗心沉入了无尽的冰河。
陆九卿像是疯了一般，他赤红的眼看着禁军首领，看着花楹：“你们刚刚看到了吗？看到慕云绾了吗？她刚刚就站在那儿！”
禁军首领一脸惊骇：“陛下，您……您看错了吧！”
陆九卿却不信！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慕云绾的木碑！
他不信，不信慕云绾就这么死了！
而此时，慕云绾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陆九卿发疯，心里毫无波澜。
那些执念，那些恨意，随着这些时日尽数消散。
她现在只想解脱，想去见父母兄长，师兄师姐，想和慕家一家人团聚。
慕云绾仰头望天：“老天爷，我真的想解脱了。”
可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北风。
这时，只见陆九卿突然朝坟墓跑去，倏然开始掘坟！
花楹和禁军首领见状都是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两人连忙上前阻止：“陛下，死者为大！”
“陆九卿，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小姐？！”5
这一刻，花楹顾不上尊卑，直呼陆九卿的大名殪崋。
陆九卿充耳不闻，一把推开两人，继续掘坟，直至慕云绾的尸骨露出来！
他像是被冰冻一般，呆呆立在那里。
慕云绾……真的死了！
陆九卿手都在颤抖，他看着躺在自己面前慕云绾无声无息的尸身，喉咙发干。
“你怎么能死？”他双眸发红，眼底满是水光，“你不是要杀朕吗？朕还没死，你怎么能……”
一旁，慕云绾看着陆九卿悲痛欲绝，说不出什么感觉。
帝王之情如空中楼阁，天上彩云。
只一阵风，一场雨，那爱就散了。
万般过错皆在她，如若不是自己信他，慕家何至于满门忠烈无一幸存，连清名都不得留下。
陆九卿的声音还在耳边：“别离开，你要什么都可以和朕提……”
他的声音发颤，慕云绾却只是阖上双眸，不想再听。
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甲胄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陆九卿抱着慕云绾的尸身，像是疯魔一般。
直至满朝官员前来催促他出征。
陆九卿垂眸看着怀中慕云绾的尸身，颤着手去碰慕云绾的脸颊。
她尸身早已僵硬，冰晶睫毛下的双眸再也没了往日神采。
脖颈间一处深深的血痕，刀刀划开血肉，深可见骨。
找到慕云绾之前，陆九卿做过万千猜想。
如慕云绾逃跑了，与敌军联合叛国。
如慕云绾带着慕家私军，拥兵自重，要反他。
如慕云绾逃离齐国，从此隐于市井，叫他再也见不到她。
唯独没想过，慕云绾真的会死……
“陛下，战事危急，还请您立即带兵出征，护我大齐安定！”
户部尚书苏严看着陆九卿对慕云绾的深情，眼底闪过些晦涩。
他还记得他女儿苏云锦怀有身孕却被禁足娇兰殿，现在陆九卿却抱着个死人，满目深情……
思虑之际，其他官员也纷纷开口：“陛下，战事危急，还请您立即带兵出征，护我大齐安定！”
陆九卿背对众臣，任由蚀骨的痛穿透心脏。
随后抱着慕云绾的尸体起身：“走吧，出征。”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陆九卿这是要带着慕云绾的尸身出征？”
可纵使每个人都满腹疑问，也没人敢开口。
陆九卿灭慕家满门一事，他们无人不心知肚明，生怕行差踏错牵连府中亲人。
至此，陆九卿带着慕云绾的尸身出征了。
一月后，幽州城。
陆九卿成功击退敌军，保下了大齐的江山。
幽州城楼之上，陆九卿看着随风飞舞的旌旗，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后，他回过身下令：“慕云绾德才兼备，封为皇后，以国母之礼下葬皇陵……慕云绾一怔，复杂的目光看向陆九卿，根本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做。
皇宫内，苏云锦还在，身怀皇嗣，还是皇后。
他现在却要以国母之礼将自己下葬，这根本是将苏家的脸踩在脚下！
这时，只听陆九卿再度开口：“今以查明，慕家谋逆一事实属子虚乌有，重新加封慕老将军忠勇侯爵位，其长子，次子封为骠骑将军，门下其余将领按着生前官位再晋一阶。”
陆九卿的话回响在幽州城上，却令所有人鸦雀无声。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要慕家亡的是陆九卿，如今给慕家死后荣耀的也是他。
慕云绾听着，心觉讽刺又无用。
人都死绝了，要这些虚名有什么意义？
慕云绾想不到。
这时，贺望尘从军中走来，跪地，头重重磕在地上：“陛下于慕家清名是好事，可陛下想要慕小姐藏于皇陵，臣觉不妥。”
“慕小姐如何死的，陛下心知肚明，你欺她，伤她，辱她，又灭慕家满门，你们之间血海深仇。我想若慕小姐在，也定不想再与陛下扯上关系。”
慕云绾一怔，没想到竟会有人将自己心底话说出来。8
她定定看着贺望尘，也记起他是那个在大殿上提及要自己出征之人。
细细打量着，慕云绾只觉得他有些熟悉，却想不起。
“放肆！”陆九卿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贺望尘咽喉：“你竟然敢一再忤逆朕！？”
贺望尘跪扶在地，冰冷的寒气顺着铠甲侵入骨髓。
“臣年幼时，曾于慕家开蒙，慕家有恩于臣，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慕家死后还要受骨肉分离之苦！”
剑刃锋利，顷刻间变划破了贺望尘颈间的肌肤。
武将们纷纷求情：“陛下息怒！”
“小王爷只是惦念慕家恩情，陛下万不可为此迁怒。”
陆九卿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中剑力道越来越重。
陆九卿居高临下冷睨他：“那朕就再告知你一句，便是慕云绾在，她也定然愿意葬入皇陵，她深爱朕，必不可能离开朕。”
话落，他撤回手扔下剑，转身回城。
慕云绾跟在他身后，掩下眸子里的涩然。
“陆九卿，你错了，我不愿意的。”
“很早以前，我就不愿意了。”
可惜陆九卿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