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祁宴。
周助理不得不让开门。
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走了进去。
椭圆形会议桌边,坐满了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
电子大屏幕正开着,一位中年高管正端正地伫立在一侧。
离他不远处,祁宴颀长的身躯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虽然知道他肯定会这样,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怔了怔。
当初,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对我笑的。
我还记得,他就是这样微笑着对我说:
“你好,穆小姐,我是祁宴。”
我知道现在还想这种事很贱,可是我……
真的很爱他。
恍惚之际,忽然听到祁宴的声音,“怎么突然闯进来了?”语气很是宠溺。
我重新恢复清醒,凝神看向他。
只见他微微地眯着眼,温柔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了停,很快又来到了我的腿上,猛地一凝。
随即腾地站起身,疾步走来搂住了我的腰,满脸心痛:“腿怎么成这样了?”并吩咐周助理,“快去请医生。”
我说:“我有事想……”
他突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我不由得错愕。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抱我。
毕竟,虽然他在外人面前宠我,可我如非必要,轻易也不敢跟他出现在外人面前。
祁宴急走两步,将我放到了他的座椅上。
在一干公司高管的注视下,他单膝跪下,手掌轻轻握住了我流血的腿,拿出手帕,轻轻地沾了几下,复又抬起头,望着我的样子,仿佛他的眼里只有我。
他问:“痛吗?”
痛。
真的痛。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还好……”
“要小心一点。”他也看着我的眼睛,坦然而温柔,“你总是这么马虎。”
我不由失神。
这时,敲门声传来,是周助理。
他带着一位医生,并说:“这里还要继续开会,到隔壁去包扎吧。罗医生,请帮忙扶一下太太。”
罗医生立刻弯腰搀住了我的手臂。
我忙说:“不要。”并且狠狠心,搂住了祁宴的脖子,“老公……”
祁宴握住了我的手臂,摩挲着,温柔地望着我,说:“别闹,我还要开会。”
我说:“那你抱我去。”
我只需要两三分钟。
祁宴的目光明显闪了闪,低笑:“真的要我抱呀?”
他在威胁我。
我搂紧他的脖子,撒娇说:“要嘛!”
“拿你没办法。”他笑着嘀咕了一句,伸手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就依你吧,小坏蛋。”
我抱住他的脖子,在心里苦笑。
死前能被他这样对待一次,兴许也算值了。
隔壁是另一间小会议室。
祁宴将我放到座椅上,笑着吩咐跟进来的周助理和医生:“都出去吧,把药箱留下。”
我的心嗖然提起。
我的机会来了。
可我也知道他生气了。
我又激动,又恐惧。
很快,其他人全都离开。
关门声一传来,祁宴立刻将已经拿到手里的纱布丢到我身上,阴了脸:“包完立刻滚。”
我攥住纱布,说:“我可以死。”
祁宴抱起臂,用眼角冷漠而厌恶地看我。
“我想好了,”对于这个决定,我做得并不艰难,毕竟是迟早的事,“只要你现在答应我投资救我家公司,我回去就自杀。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等我死了,千万不要给我办葬礼,我不想让我爸爸知道。”
“哦?”祁宴竟然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很愉快的笑,“你就不怕我违约?”
“我了解你。”我望着他,说,“你是说到做到的。”
祁宴嘲讽地笑了一声。
随即,弯下了腰。
手臂撑在我身后的椅背上,额头几乎抵上我的。
这么暧昧的姿势,他的目光却有如一只猛兽。
不,不是猛兽。猛兽不会带着恨意看着猎物。
他带着恨意看着我。
纵然做足了心理准备,我仍不免感到恐惧。
“我也只有一个要求,”他轻轻地,冷冷地说:“滚到外面去死,别弄脏我的家。”
……
人在临死前会想到什么呢?
后悔?
憾恨?
还是放下?
我一边数着手里白色的药片,一边想:这其实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祁宴要我的命。
穆安安要公司。
用我这条已经被命运判了死刑的命换公司。
赚了。
至于我爸爸……
他注定会失去我的,而他的晚年,需要钱来保障。
没有半分犹豫,我仰脖吞下了药片。
五十粒,足够让我死得不能再死。
我当然也没有选择死在祁宴家,我要死在我妈妈的身边。
我妈妈去世的最后一程是我爸爸送走的,她走得并不甘心,因为我太小了,而她和我爸爸,历经十几年分分合合,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
所以我从小就想,将来等我遇到我爱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就抓住他,不要分分合合,留有遗憾。
幸运的是,我二十岁就遇到了。
虽然我用了三年,只证明他不属于我。
但我想能够爱过首先就是一种幸运吧?
我不该觉得遗憾。
我靠到我妈妈的墓碑上,用手擦了擦她的相片,眩晕袭来时,闭上了眼。
剧痛开始时,我又看到了祁宴。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我的面前。
他是那样的俊美,潇洒,晨光洒在他的身上,宛若照耀着一颗金色的宝石。
他微笑地看着我,目光温和又自信,他朝我伸出手,说:“穆小姐,你好,我是祁宴。”
祁宴,祁宴……
我在心里反复叨念着这个璀璨的名字,过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有力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我握着它,感觉整颗心都开始燃烧。
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欢迎你到我们公司来。”
其实我想说的是:欢迎你来到我的生命。
即使你,不肯停留。
……
“……菲菲!穆容菲!”
朦胧中,周围传来穆安安聒噪的声音。
喉咙里似乎塞了东西,被搅和得天翻地覆。
呕吐的欲望翻涌而出,周围穆安安的声音更喧闹了,但这次,我一个字也没能听清楚。
因为我“哇”一声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我感觉自己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穆安安的声音再度传来,“好点了吗?菲菲?别怕,医院马上就到了!”
医院?
什么医院?
不行,我是要死的,我……
“闭嘴!”这声音是从我头上传来的,“再开快点!”
我猛然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那个可怕的东西又捅进了我的喉咙里。
这次我知道了,那是香烟的味道。
是祁宴的手指。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始终承受着这种酷刑。
那两根手指不断地在我的喉咙里挖着,逼迫着我呕吐,然后又被捏开嘴巴,灌入冰凉的水。
我吐到吐无可吐,混沌的脑子也因此而渐渐恢复清明。
祁宴……在给我催吐。
终于,车停了。
嘴里的手指被抽出去,我的喉咙火辣辣的疼。
我趁着这个间隙,擦了一把眼里因为过度呕吐而涌出的泪,看到祁宴正捏着手帕,一边解我身上的安全带。
我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忍不住开了口:“祁宴……”
他好似根本就没听到,阴沉着脸解开我的安全带,作势就要开车门。
“对不起,”我尽量让自己把话说清楚,“我不是故意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肯定是穆安安把他叫来的。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待我好。
现在车里全是恶心的呕吐气味,祁宴的白衬衫袖口也已染满污渍。
不但没有如他愿死掉,还给他弄出这等麻烦……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祁宴动作一停,扭头看了过来。
我看着他冷厉的眼睛,心头阵阵发怵。
他总是充满仇恨地盯着我,总是让我很害怕。
“机会?”他阴冷地开了口,“凭什么?”
凭什么?
我……
死也要有资格吗?
我解释,“我是说,我会继续自杀的。”
“说的就是这个,”祁宴说着,伸手捏住了我的脸,“再敢寻死觅活,就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
说完,他拉开车门,径直下了车。
洗完了胃,戴着银边眼睛的年轻男医生拿着化验单说:“清得蛮干净的,接下来住两天院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了……不过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药?”
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说话时一直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穆安安坐在旁边问:“哪种药?”
医生看看她,再度看向我。
穆安安也转头看向我:“你吃的是什么药?不是安眠药吗?”
“是安眠药。”我看着医生说:“因为我失眠,所以才开到了这么多。”
医生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随即看向穆安安,“安眠药是处方药,我问她,是因为私开这么多是违法的,我需要知道来源。”
医生开了几个检查,说是为了排除药物的不良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