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一下下仿佛砸进了顾菱霜的心脏。
又冷又疼。
她沉默着，放下医药箱蹲下身帮范文敏做检查。
几分钟后，她放下听诊器：“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贫血。”
吴越舟皱起眉，似是不认同她的检查结果，将范文敏抱起：“你身体虚弱，还是去医院检查更好。”
“团长，今天的演习很重要，您必须在场……”
“先让副团指挥。”
男人撂下话，抱着人就往军医院去了。
顾菱霜淋得浑身湿透，他从头到尾没关心一句。
顶着战士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她抓着医疗箱匆匆逃离。
迎着雨，她一路跑到弟弟的学校宿舍。
一推开门，就看见熟悉的人正满头汗的躺在床上，痛苦得抓破了床单。
“家豪！”
听到顾菱霜的声音，顾家豪回过神，忙掩去痛色，艰难起身挤出个笑容：“阿姐。”
看她一身狼狈，他顿时皱眉，抬手擦掉她脸上的雨水：“阿姐，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啊，为什么不打伞？”
顾菱霜涩然一笑：“……没事。”
孩子越懂事，她越难受。
她低头忙活，转移注意力：“我马上给你打止疼针。”
“辛苦阿姐了。”
他撑着起身，看着顾菱霜苍白的脸满是自责：“如果我的腿没断，我一定做个比姐夫更厉害的军人，保护阿姐！”
顾菱霜眼眶泛酸，险些落泪。
她强撑着笑，揉了揉他的头后给他的腿针灸按摩，心也多了分坚定。
这里的医疗条件没办法治疗弟弟，她得尽快跟吴越舟离婚，然后调职带弟弟去大城市治疗……
照顾好弟弟之后，顾菱霜转到去了医院上班，跟院长提了一嘴调职的事，直到天黑才回家。
月明星稀，邻居家都热热闹闹的飘着饭香，只有她的家，冷清了两辈子。
她身心俱疲地回屋，等着吴越舟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晚上十一点。
吴越舟匆匆推门进屋。
“越舟……”
顾菱霜起身走向他，想起白天他对范文敏的体贴爱护，哑声嗓音开口：“我们离——”
‘离婚吧’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却见男人打开她的衣柜，翻出她的衣服：“小范的行李在火车站丢了，这些衣服你也不穿，先借给她。”
说着，便把衣服装进了包里。
顾菱霜脸色微变，那些衣服她不是不穿，因为是他结婚时送的，根本舍不得穿。
眼见男人拉上拉链，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等等！”
吴越舟皱起眉，寒眸扫来：“舍不得？”
“不，我只是……”
“结婚后家里的钱都是你收着，想要新的你可以自己买。”
冷硬的扎进顾菱霜的心肺，叫她几乎窒息。
而吴越舟却抽出手，拎着背包就大步跨了出去。
她僵着，眼睁睁看着那背影消失，脑子里却浮现上辈子自己抱着浑身鲜血的弟弟无助哭喊的画面……
顾菱霜紧握的手颤了颤，脚步沉重地追了出去。
这婚，她必须马上离！
可刚跑到楼下，就看见不远处的吉普旁，吴越舟贴心地给范文敏披上外套，清冷的嗓音分外柔和：“夜里凉，你在车里等我就行了。”
范文敏咳了两声，拧着秀气的眉：“在医院躺了一天，想活动活动。”
看着这一幕，顾菱霜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糊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就在这失神的一秒，车上探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径直冲吴越舟伸出手，甜甜喊了声——
“爸爸！”
小女孩叫完吴越舟，又朝范文敏叫了声：“妈妈。”
只见吴越舟把孩子抱出来，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后，带着范文敏一起上车走了。
夜风吹来，差点掀倒双腿发软的顾菱霜。
上辈子她只知道吴越舟和范文敏有过一段，却从没想过他们会有个孩子……
良久，她才找回知觉，怔然回家。
一连几天，吴越舟都没回来，顾菱霜也没怎么合眼，更没机会找他提离婚的事。
直到这天，她值完夜班回家，到大院门口时，就见放假的顾家豪撑着拐站在树下，远远朝她挥手：“阿姐！”
顾菱霜忙敛去低落，过去扶着他。
见她下眼睑乌青，敏锐的顾家豪立刻担心问：“阿姐，你脸色很不好，医院很忙吗？”
“……病人是有些多。”顾菱霜目光闪躲，生硬转移话题，“阿姐今天休息，一会儿做你最喜欢的红糖糍粑。”
两人一块往家走，可拐角处却飘来几句议论。
“你瞧见没，吴团长让他的前女友也住进来了，咱们这对方可只有军属才能住，他不会要跟小顾医生离婚了吧？”
“前两天我在大门口看见吴团长吼着顾医生给他前女友做检查，那么大的雨，吴团长愣是都没给顾医生打伞！”
“你没见那女人带来的孩子管吴团长叫爹吗？顾医生结婚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离婚谁离婚？”
一字一句，刺的顾菱霜脸色发白。
偏偏顾家豪还听懂了，抓住她的手急问：“阿姐，你那天浑身湿漉漉的去找我，是姐夫害的？”
顾菱霜神色紧绷，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半晌才挤出一句：“别听她们胡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顾家豪低眉沉默，眼底划过抹沉郁。
回到家，顾菱霜让他休息会儿便进厨房去忙活。
半小时后，她准备把出锅的糍粑端出去，便听见外头有人喊：“顾医生，你弟弟跑到吴团长那儿闹起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啊！”
顾望jsg舒心猛然一沉，丢下碗就跑了出去。
一路奔到机关大楼，只见顾家豪朝吴越舟大声质问：“姐夫，你跟野女人有孩子，还把人带到大院里跟她们住一块儿！你对得起我阿姐吗！”
吴越舟铁青着脸，直接呵斥：“把他给我带走！”
话落，站岗的哨兵便过来把人一左一右架住带走。
“等等！”
顾菱霜心揪着，冲过去要阻止，却被吴越舟一把抓住胳膊，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家豪被带走。
她转过头，哀求望着面容冷硬的男人：“家豪年纪小一时冲动……”
刚说完，胳膊被重重松开，她踉跄着险些摔倒。
吴越舟审视着他，冷漠又吴厉：“就是因为年纪小，才会被人挑唆乱说话。”
顾菱霜呼吸一颤：“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寥寥几字，冰刃似的蹭过她的心尖。
她攥紧拳：“原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吴越舟剑眉微蹙，绷成直线的唇没有丝毫松动。
这时，警卫员匆匆赶出来，朝他敬了个礼，瞄了眼顾菱霜才开口：“团长，司令让您去趟办公室，说是您夫人写了举报信，状告您犯了重婚罪！”
场面一静。
顾菱霜登时懵了：“什么举报信？”
她下意识望向吴越舟，对方却绷着脸，大步进了楼。
她心里开始打鼓，连忙跟了过去。
很快，司令办公室。
‘啪’的一声，举报信被司令拍在桌上，定睛看去，是顾菱霜的字迹，落款还签着她的名字！
司令敲桌，刚毅的眼神翻着怒意：“这上面写你把前女友接到大院，两人还有个私生女，撇下妻子不管！”
“越舟，你是我手底下的老兵，能力素质没得说，但这生活作风问题，你真该好好掂量了！”
顾菱霜怔看着那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信，慌得解释：“司令，这封信不是我写的！”
说着，她抓住吴越舟的手，眼巴巴看着他：“越舟，你相信我……”
话还没说完，吴越舟就抽回了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报告！我跟范同志的确是旧相识，但我们关系正当，更没有私生女。”
“那孩子是杨齐烈士的遗孤，杨齐妻子五年前因病去世，我一直让家里人帮衬，半年前才把孩子托付给范同志照顾！”
顾菱霜怔住。
那孩子原来不是他和范文敏的……
司令也愣了半晌，才明白闹了误会。
他拧起眉，神情缓和了些：“如果是这样，那倒情有可原……”
顿了顿，又看向顾菱霜，语气敲打：“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我就不管了，但既然做了夫妻，就该对彼此信任，别再闹出什么乱子，影响军中风气。”
说完，司令便让他们走了。
出了机关大楼，顾菱霜眼追上步伐都带着冷意的吴越舟，再一次抓住他的胳膊：“你听我——”
话还没说完，掌心便一空。
吴越舟理着袖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说不出的冷凛：“又是让顾家豪闹，又是写信检举，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多心眼？”
顾菱霜刹那僵住，透心的凉。
男人耐心耗尽，大步离开。
她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家。
怕顾家豪再因为自己的事受牵连，顾菱霜只能提前把他送回学校。
一路上，孩子都局促着，直到到了校门口，才哑声问：“阿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眼眶有些红，顾菱霜看着心疼不已，轻轻握他的手：“没有的事，但以后你要记住，做什么事都不能冲动，知道吗？”
顾家豪欲言又止，有些丧气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顾菱霜见他还低落，便提前把打算告诉他：“我已经跟医院提了调职申请，你再等阿姐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带你去大城市，治好你的腿疼。”
“嗯！我会等阿姐的。”
将弟弟送回宿舍后，顾菱霜准备去问问院长，调职申请什么时候批复。
但一进医院，便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光。
“听说顾菱霜写信污蔑自家男人犯重婚罪，还把烈士遗孤说成私生女，她图什么啊？”
“还能图什么，嫉妒吴团长对前女友好呗！”
“人品见医德，这样的人，谁还敢把病人交到她手里照顾！”
越听，顾菱霜眉头越蹙紧。
军营机关大楼发生的事，怎么会传来医院？
但眼下她顾不上这些，弟弟的病要紧，正要走，这时护士长领着一张单子冲护士们吩咐——
“骨科圣手李越来我们医院义诊了，主治断腿神经痛的毛病，一场手术就能治好，你们整理一下病人的资料，都报上去！”
顾菱霜步伐一滞。
弟弟断腿多年，不正是神经痛吗？
顾菱霜当即转头过去，刚想开口要张资料表，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一把薅住她的手——
“顾菱霜你个杀人犯，我爹吃了你开的药后被毒死了！我要你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