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里洋场
十里洋场烟花地。
北城最大的歌舞厅此刻灯火通明、纸醉金迷。
顾音染一身艳丽的歌女裙，站在台上唱着歌，只往台下轻轻一瞥，就在一众宾客里看见身着黑色风衣的顾夜廷。
每到她登台，顾夜廷就会过来，五年如一。
她嘴角微扬，眉眼间都是欢喜笑意。
一曲唱罢，顾音染下台，满心欢喜地去后台见他。
然而刚走出后台的帷幕，她就看见顾夜廷挽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肩向老板秦九爷介绍。
“她是我未婚妻莫柔。”
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震的她心里发颤。
未婚妻？
顾音染怔在原地，手包“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三道视线同时落在顾音染身上。
顾夜廷皱着眉看过来，眼里的嫌恶一览无遗。
顾音染对上他的目光，眸色不觉蒙了一层雾气。
这五年来，他说除了自己从未有过喜欢之人。
还说，以后一定会娶自己……
顾音染张了张唇，想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食言，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成了。
“沈先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她不想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揭穿他。
闻言，顾夜廷拍了拍身侧人的手，温和道：“你先在这里等我，外面风大，别冻着。”
他眼里毫无保留的情意，刺得顾音染遍体生寒，那么一瞬，她很想逃。
僵着脚步，两人走到歌舞厅外。
夜色如水。
顾音染看着顾夜廷英俊的侧脸良久，才开口：“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深秋的寒风吹在身上，她只觉冷到了心底。
顾夜廷幽暗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和你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他的动作温柔，话语却如刀一般。
顾音染仰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夜廷，碎裂的声音脱口而出：“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
话落，眼泪不自觉爬满了她的脸。
顾夜廷见状，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方手帕，“擦擦泪吧。”
顾音染看着面前绣着梅花的女人手帕，怎么也抬不起手。
顾夜廷从来不带手帕，以往都是用自己的。
当初顾夜廷第一次拿到她的手帕，异常珍重，还说，只要是她的东西，他都想要珍藏。
言犹在耳，可现在，他却随身带着别的女人的手帕……
那一刻，顾音染才知男人所说之话，不可全信。
“这……是她的吗？”顾音染忍不住问。
顾夜廷沉声回：“柔儿很好，也很善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顾音染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顾夜廷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即便他未婚妻知道他们的事，也不会找她麻烦，让她安心。
她只是想知道，让顾夜廷改了习惯的那个人，是不是他要娶的人，仅此而已！
顾音染苦涩一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回。
“顾夜廷，和你在一起，我从未怕过。”
第二章 风月无情
顾夜廷不再言语，沉默地看着顾音染，目光晦暗不明。
在这一刻，顾音染恍惚回到了从前，他温柔说爱自己的时候。
可下一秒，一个声音将顾音染拉回了现实。
“煦川。”
顾夜廷扭头视线停顿在某处，然后眼神慢慢柔软。
顾音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莫柔站在门口，噙着笑意温柔地望着他们。
顾夜廷头也不回的向莫柔走去。
“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骨不好还胡闹。”
他略带责怪的语气里满是关心。
顾音染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待旁人，眼眶不由自主再次湿润。
站在风中，凌乱的头丝遮挡住了顾音染的视线，可她还是清楚地瞧见顾夜廷紧握着莫柔的手，
从自己面前离开。
望着两人登对的背影，她迎着冷风不知站了许久……
歌舞厅，声色犬马。
顾音染却浑噩地坐在角落，痴痴地望着窗外整整一日。
她记得顾夜廷说过多次，让自己等他，他很快就会赎自己回家。
这一等，就是五年。
如今她方才明白，一个“等”字是人最大的谎言。
直到秦九爷叫顾音染说要登场了，她才回过神。
顾音染踏上舞台。
歌舞厅一如往常的人声鼎沸，灯火摇曳。
她的目光扫遍台下的人群，最后停在顾夜廷之前一直坐的地方，却不见他人影。
顾音染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只剩自嘲。
他都要结婚了，怎么还会来看自己。
想到这儿，她喉头一阵哽咽，破了音。
下场之后，顾音染被秦九爷拦下，“啪！”得一声，一道耳光猝不及防落在她的脸上。
顾音染耳朵顿时一阵轰鸣，看着秦九爷指着自己骂，却听不清他再说什么。
“对不起。”她第一次道歉。
秦九爷一时愣住，顾音染一直是歌舞厅的台柱子，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以前就是自己骂她，她也会回怼。
何时变成了这般隐忍的性子？
阮秦望着停住话脚的秦九爷，紧盯着他的眼睛，哑着声音问：“他还会来吗？”
沉默萦绕着周围，顾音染的心也越来越苦涩。
她早就知道，顾夜廷不会再来，只是她心里委屈压不下去。
秦九爷闻言，不屑回：“你们只是戏子，哪有人会对戏子动真情？”
他的话，如当头棒喝。
顾音染再说不出一句话，她想起还未做歌女前，教授她唱戏的师父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们只是戏子，戏子是没有心的。”
顾音染眼尾发红，她一步步走回房。
她坐在梳妆镜前，手轻抚着顾夜廷曾送自己的镶钻发夹，缓缓戴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中满是苦涩。
师父，戏子有心该如何？
……
一夜未眠。
翌日晚上。
顾音染正在梳妆准备上台，忽然就听舞女说顾夜廷来了。
顾音染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立马跑了出去。
她穿过长廊，奔向前厅。
站在门口，就看到顾夜廷和一群穿着西装的上流公子坐在一起，正在交谈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到来，他们止住了话头，朝着顾音染看来。
顾音染一身歌女装，站在此处，迎着他们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该出现在这儿。
可她的脚如同千斤重，怎么也移不开。
她怕现在一走，以后就见不到顾夜廷了。
“我过去一下。”
顾夜廷声音响起。
顾音染眼里瞬间有了一束光亮。
她任由着顾夜廷拉着自己离开，一双眸子盯着男人宽厚的背，目光缱绻。
长廊角落处。
顾夜廷松开顾音染后，眉间紧皱。
顾音染见状，慌张地道歉，伸出手拽住顾夜廷的衣角：“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可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角从自己指尖流窜出去，手中一片空落。
“早知你这么烦人，一开始我看不会点你。”
第三章 善良
顾夜廷冰凉的话，打的顾音染措手不及。
顾音染愕然地触及到他嫌恶的眼神，心头犹如刀割。
整个十里洋场无人不知她冷如冰霜，难以亲近，可现在，她竟然被他说烦！
顾夜廷的话没有停，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叠钱砸向顾音染：“最后一次，别来烦我！”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顾音染看着四散的钱，刹那间，只觉它们如同滚烫得犹如火焰，似要烧到她的心里。
月色寒凉。
房间里，顾音染点着烟，看着雾气缓缓升腾起又在空中消散，枯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
顾音染看着窗外延绵的细雨，只觉得心中压抑。
屋内电话铃响起，她上前接起，听见里面传来陌生的女声。
“前天晚上我们见过，出来聊聊吧。”
……
顾音染应约前往莫柔所说的右禾公馆，刚到，远远就看见坐在雅间谈笑风生的顾夜廷和莫柔。她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顾音染本以为莫柔找自己是警告自己不要再纠缠顾夜廷。
然而现在，顾夜廷也在！
“小姐，您是找人？”
侍应生的声音响起，顾音染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离开。
可这时顾夜廷和莫柔两人都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顾音染紧握着手包，强装镇定走进去。
“麻烦一杯香槟。”顾音染对侍应生说。
酒很快就端了上来，顾音染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压下惴惴不安，开口道：“找我什么事？”
闻言，莫柔抬头看向顾音染，一字一句说：“阮小姐，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煦川要结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不然，就别怪我将你赶出北城。”
顾音染早就料想到她会说什么，然而此刻听到，双手还是有些发颤。
月前，顾夜廷身边的女人还是自己。
而现在……
顾音染苦涩的目光落在顾夜廷身上：“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她很善良，叫我不要担心？”
顾夜廷幽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色，“今天这番话，是我让她说的。”
顾音染嘴角慢慢僵硬。
然后听到顾夜廷继续说，“也是我让她找你。”
那一刻，顾音染嘴角的笑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顾夜廷的脸，心如同被一根针刺了进去，疼得喘不上气。
她不想让两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找回笑容。
“放心，我裙下之臣无数，不差你这一个！”
说完，顾音染拿着包快速离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离开的有多狼狈。
转身，泪水砸了下来。
雨水淅沥，顾音染漫无目的地不知在路上走了多久，浑身被雨水浇得冰凉彻骨。
她站在长桥上，冰凉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着奔涌的江流，顾音染眼前忽然一黑，随后整个人朝外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