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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冷的风雪渗透斗篷侵袭满身。
眼前般配的两人让炎景熙不敢上前，慌忙转过身，匆匆离去。
身后，听到脚步声的陆沐擎抬起头，就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他眼中闪过抹什么，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旁的陈冰言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指挥使府内。
炎景熙坐在正厅的雕花木椅上，望着石雕照壁怔怔出神。
她在等，等陆沐擎回来。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天空逐渐泛起层层绯红。
陆沐擎终于回来了，可身旁竟还跟着陈冰言。
炎景熙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人带回来，她哑声问：“你们……”
“冰言见过公主，请公主恕罪。”
陈冰言打断了炎景熙的话，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
陆沐擎眉心一皱，俯身将人扶起来：“你不必跪。”
陈冰言抓着他的衣袖，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墨黑的飞鱼服上，她的手指白皙到刺眼。
炎景熙看不下去别开眼，望向陆沐擎：“你不该和我说些什么吗？”
闻言，陆沐擎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公主不是已经瞧见了吗？”
他反问着，好像将这一切隐藏了三年，骗了她三年的人不是他般。
炎景熙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装平静问：“那你为何要瞒着我？”
“我从未说过她死了。”陆沐擎漠声回着。
是的，他的确没说过。
陈冰言没死，那自己这三年遭受的冷漠疏离有算什么？！
炎景熙想问，却又不知如何问。
可倘若不是因为陈冰言，那又是因为什么。
那个念头清晰的浮现在心间，她却不敢说出口。
良久，炎景熙才鼓起勇气重新开口：“那现在我知晓了，你打算如何？”
陆沐擎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划过抹异样。
一旁陈冰言看了眼陆沐擎，眼底划过抹算计，而后倏地跪了下来。
她跪行两步上前抓住炎景熙的裙摆，哀声哭求：“冰言前半生漂泊无依，后半生只想安稳度日，我认识的人不多，能信的只有阿宸，还望公主大人大量，允许我搬进指挥府！”
陈冰言声音呜咽，让人心生怜悯。
炎景熙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陆沐擎问：“这也是你的意思？”
如果这是他想的，她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炎景熙只能沉默，等着陆沐擎的答案。
风吹过，吹的人眼睛酸涩。
陆沐擎也终于开口：“全凭公主决断。”
他向来说一不二，没有拒绝就代表同意。
炎景熙想着，心慢慢冷彻。
“我明白了。”
她说着，垂眸看着满眼泪花的陈冰言:“那你便搬进府里吧。”
话落，炎景熙看向陆沐擎：“这般，指挥使大人可满意？”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唤他的名字，而是冷冰冰疏离的官职。
陆沐擎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只是一瞬便被他忽略。
而炎景熙也再不能待下去，转身就走。
背后陈冰言感谢的话，如刀般嗟磨着她的心。
她强撑着身子回到院子，用力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忽略脑海中陆沐擎漠然的目光。
但眼前的画面反而越来越清晰。
不知为何，炎景熙只觉得心像被砸了一般，一口血咳了出来。
“公主！”
身旁玉泉的呼唤好像离了很远，她眼前一片昏花，最后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窗外竟已升起了暖阳。
隆冬季节，已经许久没见过这般炽热刺眼的太阳了。
炎景熙茫然的看了很久，慢慢坐起身。
屋内没有人，周围安静无声。
她撑着无力的身子下床，不知为何心口闷闷的，像堵了一块石头般。
“玉泉……”
炎景熙轻唤着，慢慢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玉泉的声音：“太医，公主身子到底如何？”
下意识的，炎景熙停住了脚步。
然后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公主中毒已深，时日久远已伤及肺腑，怕是熬不过这半年！”
能在这府里长期给她下毒的人不多，炎景熙大概也能猜到是谁。
想到那人，苦涩逐渐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脚一软，碰倒了一旁的花架。
“嘭！”的一声。
玉泉和太医闻声转过来，瞧见炎景熙忙跪在地上：“见过公主。”
炎景熙没说话。
阳光下，雪反射着白光。
许久，她才开口：“这件事，全都给我咽在肚子里，不准让任何人知晓。”
说完，便慢慢往外走去。
园间小路上，下人来来往往搬着一堆一堆的珍贵物件往书房旁的碎玉阁走去。
炎景熙陡然想起昏迷前的事。
是了，陈冰言搬进来了。
这个自己待了三年，和男主的家，住进另一个女子。
她不知道陆沐擎是什么时候安排了这样的计划，也不知从何时已经开始步步实施。
炎景熙想着，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才默默转身离开。
她终究还是挡了他们的路。
回到卧房，炎景熙靠着床，盖上厚厚的毛衾，身旁还燃着暖炉。
将老太医送走的玉泉回来看到这样的她，眼中满是担忧。
“公主，我们告诉皇上吧，您是公主，身份尊贵，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说着，她有些说不下去。
他们公主自小身体就不好，宫里大把大把补药养着才将身子养好些。
却不想嫁给陆沐擎才三年，就被他们这样对待，将身体糟蹋成这个样子……
“退下去吧。”炎景熙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
从窗户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碎玉阁。
可看着看着，她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睛也变得格外有神。
陆沐擎披着黑色大氅，缓缓走来，在炎景熙的注视中，走进了碎玉阁！
一瞬间，她眼中的光暗了下来。
自己向来不是有恒心的人，也没有什么坚持的事，唯一一件就是爱上了陆沐擎。
这份感情持续了好多年，占据了她之前的半生。
她也从未期望过什么，只是希望所爱之人可以安好。
却没想到，她爱的人却想让她死。
太医的话又再次浮响在耳畔，炎景熙心里弥漫上层层的苦。
天色渐晚。
碎玉阁亮起烛火，光亮熹微，却在渐渐黑的夜里亮的刺眼。
炎景熙就这么看着，整整一夜，直到鸡鸣。
太阳攀爬上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她看着从中走出来的陆沐擎，恍惚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玉泉。”
炎景熙唤着，对走进来的玉泉吩咐说，“去帮我叫陆沐擎过来，就说我有些事要与他说。”
她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
“是。”玉泉应着，走了出去。
陆沐擎很快就到了。
依旧是一副光风霁月，她爱极了的模样。
炎景熙看着，出了神。
她不知道，为何那时那般风光霁月的男子，现在竟然想要她的命！
她想问，却没有勇气开口。
陆沐擎看着沉默的她，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些不耐：“公主寻我何事？”
炎景熙抬头看到他的神情，眼慢慢变得清明。
不论她多用心，多体贴，陆沐擎对自己永远是这副厌烦冷漠的态度。
三年，也够了。
炎景熙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愤懑不满委屈苦涩都尽数压下，尽量让语气更加平稳。
“你与我是皇上赐婚，你身为臣子不能休妻，而我身为皇室中人也断不能和离，辱我皇家颜面，所以我给自己安排了一条路。”
闻言，陆沐擎眸色一沉：“什么路？”
炎景熙将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这些年她竟不知他是这般急切的想自己远离！
想到这儿，她敛下眼睫，一字一句说：“静心庵。”
听到这三个字，陆沐擎愣住。
静心庵是尼姑庵，远在千里之外。
炎景熙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眉心紧皱，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公主怕是累了，才说出此等胡话，臣都尉府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他甩袖离去。
炎景熙看着摇晃的门，一颗心被攥紧又松开。
她已经选择退让了，他还是不满意吗？
垂在袖口里的手慢慢收紧，离开的心思也愈加坚定。
炎景熙将离开的日子定在了母后忌日的后一天。
而后两日，她让玉泉收拾好离开要带走的东西。
等到一切收拾完，炎景熙看着和过往没什么区别的卧房，恍然大悟。
原来她于这指挥府，不过只是过客。
冬雪漫漫。
炎景熙站在院子中，伸出手去接落雪。
掌心温热，雪在触及的那一刻化做水，顺着指缝消失。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交谈声。
炎景熙看过去，就看到陆沐擎和陈冰言相携而来。
这是自那日不欢而散后，她第一次见到陆沐擎。
原来他不是没回府，只是没去自己那里而已。
陆沐擎感知到目光，抬头看见炎景熙，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四目相对，寂静蔓延。
“你先回去。”
他这话是对陈冰言说的，目光却一直在炎景熙身上。
陈冰言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握着暖手炉的手紧了紧，眼里满是不甘。
可最后，还是听从陆沐擎的话离开。
阳光微暖，落在白雪地上一片耀眼。
陆沐擎走上前：“臣见过公主。”
炎景熙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她掩在斗篷里的手微微收紧：“去静心庵的日子我已经定下了。”
闻言，陆沐擎眉心一蹙，他不明白为什么炎景熙打定主意要离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沉声喝问，甚至连敬语都忘记用了。
炎景熙听着这句不那么疏离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过往三年，她盼着他能放弃公主这个称呼，想他唤一声自己的名字，想他们像寻常夫妻一般相称。
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在她已经放弃之时。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破了，算是为彼此好。”
也算是给他们，给她这段感情最后的体面。
陆沐擎不明白她话的意思，想要再问。
却又听炎景熙说：“只是离开前的这段时日，要劳烦你多来我院子走动走动。”
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
炎景熙转头看着陆沐擎发间停落的雪花，袖中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处。
“我不想因为我离开之事，让旁人对你我之间多加揣测，损伤皇家颜面。”
作为妻子，她没办法让陆沐擎爱上自己。
作为皇女，她总该保全皇家颜面，不能因为自己让皇室授人以柄。
话说到这份上，陆沐擎不想过多纠缠，便答应下来。
他要看看，炎景熙究竟要做什么。
他不相信，她会真的离开。
得到肯定的回复，炎景熙第一次向陆沐擎福了福身，行了宫中之礼。
“多谢指挥使大人。”
随后，她转身离开。
陆沐擎看着炎景熙的背影，心中有些发闷。
玉泉跟在炎景熙身边，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不禁炎景熙感到委屈和不平。
“公主，你当真打算就这般离开？”
炎景熙放缓了脚步，回头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便是我的命罢了。”

自从那日之后，府里的气氛说不出的宁静于祥和。
陆沐擎去炎景熙院落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的交谈也越来越多。
他发现炎景熙在一些事情上跟自己很聊得来。
“若论茶，自是滇南普洱为最，小壶闷泡，茶水随着碗盖缓缓流到壶中，如此泡法最是甘甜清香。”
“本朝之画自是最喜李牧之先生，形神之韵难以言赞。”
陆沐擎看着侃侃而谈的炎景熙，心里也不禁颔首认同。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陆沐擎和炎景熙心意相通，夫妻恩爱的传言传遍了京中。
听着玉泉打听回来的风向，炎景熙也明白自己离开的时机大概到了。
她想了想，决定将自己要离开的事告诉皇兄，便进了宫。
自己她与皇兄一母同胞，他向来最疼她，也会随她。
永乐殿。
炎景熙研磨，看着处理奏章的皇兄，低声说：“皇兄，我想离开去静心庵。”
闻言，叶清丰翻阅奏章的手顿了顿；“为何？可是陆沐擎对你不好？你同朕说，朕替你去教训他。”
炎景熙心中一暖，鼻尖微酸。
她知道，这一走与皇兄便是永别。
“不是的，我只是想去静静心，也不知这一去何时回来，便想着来同皇兄说一说。”
炎景熙半真半假的回着。
没有说自己命不久矣，也不想皇兄因为自己迁怒陆沐擎。
事到如今，都怪她自己看不开。
叶清丰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探索。
炎景熙垂下眼睛，不銥誮敢与之对视。
见状，叶清丰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也没多说，只是问：“你想好了？”
炎景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想好了。”
闻言，叶清丰听后，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两人再没有说话，无声的静弥漫了整个大殿。
炎景熙低头研墨，感受着皇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里的酸涩渐渐蔓延。
终究是她任性，抛下皇兄一个人在这冷冰的宫殿。
天色逐渐暗下去，炎景熙也告退离宫。
叶清丰站在殿门口，看着撑着伞逐渐消失在皑皑白雪中的人，眼底情绪不明。
母后去世的早，他与炎景熙相依为命。
他最宠这个妹妹，也希望她能一世无忧。
却没想，自己护了她这许多年，却终究不能保证给她幸福。
叶清丰看着那飘落的雪，陷入了沉思。
指挥府。
炎景熙刚回到院子，就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陆沐擎。
她的脚步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陆沐擎循声看来，眼里中情绪复杂。
他今日照常来寻炎景熙，却听下人说她进宫了。
便想着在这儿等等，可不想进来后却发现，属于炎景熙的衣衫、书画、绢帛都不见了。
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格外凄凉。
她，当真要走？
陆沐擎现在有些不敢确定。
良久，炎景熙看着沉默的陆沐擎开口：“是我忘记说了，今日起你便不用过来了。”
陆沐擎眼神一沉：“公主这话是何意？”
“去往静心庵一事我已同陛下说过，你可放心，等三日后我拜别母后，便会自行离开。”
炎景熙说着，语气甚是平静，平静到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烛火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