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眨眼间,夜幕降临,教坊司中人声鼎沸,京城之中的皇亲贵族皆聚于此。
我身穿一袭红衣,薄如蝉翼,隐约间可以看下白皙的皮肤,我坐在铜镜前细细瞄着眉,同样的动作却恍若隔世。
半晌,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弯弯,眉心一朵盛开的红莲透露着别样的风情,那红莲恰好掩住了眉间的忧愁。女子肌肤若雪,红纱掩面,如同妖精一般摄人心魄。
我深吸一口气,踏出了房门,将自己推进了这堕落红尘之中。
房门外满是宾客,一眼望去皆是相熟的面孔,往日我也曾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朝夕更迭,今朝座上客,明日阶下囚,不过一夜间。
赤足从楼梯上走下,鲜花从头顶飘落,姹紫嫣红间,甚是好看。
好在面纱遮面,才不至于让世人瞧见我心中的狼狈。
乐声起,我立于大庭广众之下,翩翩起舞,一颦一笑都记着幺娘教我的魅惑,不经意抬头间,我只觉得血液倒流,四肢冰冷。
顾昊琰!他此时就坐在二楼冷眼看着我,他的身边是我昔日的好友温珩!
呵,你就这般想羞辱我吗?我偏生不如你意!
动作越发妩媚,我轻轻褪下如轻纱般的外套,露出了里面若雪般的肩膀。周围满是倒吸声,惊呼声,银票犹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我看着顾昊琰的脸色越发阴沉,心中竟有些快意,昔日的未婚妻,沦为官妓,还是你亲手送进来的,这结果,你可还满意?
一舞毕,我缓缓退回房内,铜镜中的少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手不住地战栗。我紧紧握住桌角,关节处泛起了白色。
房门从外打开,是幺娘,她手里端了个盘子,上面有三个木牌子,晋王,温珩,瑞安。
教坊司中的拍卖规矩,三轮拍,价高者得,但是花魁则是不同,三轮拍,最终会将前三位的牌子送入花魁房中,再由花魁挑选,选中者才可入房。
毫无疑问,我选了瑞安,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无论我多下贱卑微,也做不到在昔日好友面前搔首弄姿!
至于顾昊琰,他不配!
许久,房门打开,我在铜镜前挤出一抹中规中矩的笑意,赤足站起身,“瑞公子,今夜由奴家服侍您。”
绕过屏风,只见顾昊琰站在房内,他像是在隐忍着怒气,手上的青筋暴起,拳头紧紧攥住。
我脸上的笑脸霎时沉了下来,“为何是你?瑞安呢?”
“想不到你适应得挺快的啊!”
他坐落在桌子前,拿着酒壶自顾自地倒ᵚᵚʸ了一杯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听着他讽刺的话语,如死灰的心再次掀起恨意。如涟漪般一圈圈荡开。
也是了,他来不过是想看看我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模样,我又怎会如他的意?
“那还是得多谢晋王殿下,将奴家送进这教坊司中来呀,奴家偏生爱伺候这些男人,但晋王殿下你吧,就算不上是个男人!”
只要他脸色阴沉些,我就会快意少许。
“陆婉儿!”
果不其然,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那双眼睛染上了烈火,像是要将我烧死了一般。
他动怒了,我看着他高低起伏的胸口,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还请晋王殿下出去吧,奴家还要等瑞公子就寝呢,一夜春光时间尚短,望晋王殿下莫误了瑞公子的时辰。”
我倚靠在披风上,用力凹处一个妩媚的动作,我就是要让他看看,你的未婚妻会别的男人身上承欢娇喘,但那个男人决计不是你!
“是吗?既然婉儿相邀,本王就不客气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子,将它扔在了桌子上,打翻了酒壶,美酒顺着桌檐洒落在地溅起水花,上面赫然印着“瑞安”二字!
“瑞安”两个字,彻底将我打入谷底,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一个踉跄,身子像是没了气力,瘫软的跌坐在地上,心中掀起波涛巨浪,为何是他?
他一把将我抱起,扔到了床上,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居然忘了呼吸,我拼命地挣扎着,捶打着他,想要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泻在他的身上。
“顾昊琰,你混蛋!你放开我!”
我从被子下掏出剪刀,刀尖对准了他的胸膛,我的双手不住战栗,我要杀了他!
“陆婉儿,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向前一步,握着我的手往他的胸膛推了推,我急忙往后退,生怕刀尖伤了他,手中的剪刀被他一把夺下,扔到了地上。
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滴落在锦被之上,晕染开来犹如绽放的花蕊。
我的心像是被揪了起来,那抹红色格外刺眼,我与他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啊,我居然还爱着他!
他的吻轻轻柔柔地落下,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放弃了挣扎,“顾昊琰,你放过我吧,我累了,门外还有其他....唔...”
他堵住了我的嘴,满满的占有欲令我窒息,我伸手去推他,他却将我双手压住,举过头顶,让我动弹不得。
“陆婉儿,我只要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偏执。
那夜,他的鲜血染红了我全身,他一遍一遍在我耳畔处喊道:“婉儿,说爱我....”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嘴里发出一丝声音,他的攻势越发猛烈,我口腔中弥漫着血腥味,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肩膀,用力地咬了下去......
顾昊琰,我不敢爱你了。
年幼时,我和翠枝常爱趁母亲入宫之时,从ᵚᵚʸ北边偏僻院落的狗洞中爬出去。
初见他时,是在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门口。
门口跪了一名女子,衣着单薄,她的地上放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秀丽,写着卖身葬父。
她一见到我,就拉着我的脚大喊着求我救救她,我忙将身上的所有钱财都给了她。
她却不依不饶地要跟着我回去,我不过是偷跑出来的,哪里敢带她回去,便一直让她离开。
当时她直接跪倒在地,说我要是不要她,她就跪死在这儿。
一时间,我犯了难。
顾昊琰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骑着一袭白马,英姿飒爽。他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袋金叶子,扔到了我的身上。
他对着那个女子说,“这位小公子将你卖给我了,我带你回去吧!”
她女子誓死不从,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死死地看着我。
我当时就怒了,这人好生无礼!
“这位公子,小爷我可不卖给你!收回你的臭钱!”
将金叶子用力地扔到他身上,袋口却没有绑紧,洒落了一地。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双眸子亮得像是旋涡,将我吸了进去。
“哦?你可知我要将她带回何处?”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话本里都是这种浪荡子,将卖身葬父的孤苦女子带入府中当侍妾的。
我看着他的眼神变了,想不到这人长得一表人才,居然是这种人!
他抬手对着我脑袋就是一个爆栗子,“陆婉儿,你想什么?我要带她回府衙!”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那女子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刀,猛地朝我冲了过来,他一把护住我,将那女子狠狠踹翻在地,好些侍卫冲上来,将那女子制服在地!
当时我在他的怀里,鼻尖满是他的身上的冷香,淡淡的,说不出的好闻。
我看着他,心中小鹿乱跳,那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很安心。
他满脸担忧地看着我,“有没有受伤?”
我只会呆呆地摇头,好在大哥急匆匆赶来,将我送回了家。
后来从大哥口中得知,我救下的那名女子,蹲着的就是我!
是敌国的奸细,为的就是混入府中刺杀父亲。
那个救我的男人,是当今的三皇子晋王殿下!
父亲知道了那个狗洞,将我关在柴房三天,命人封了那个狗洞。原以为以后都只能望着这一方庭院直至出嫁。
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院落中的梧桐树上发出声响,我抬头望去,是他,他穿了一身便服,嘴角含笑,双眼中闪着浩瀚星河。
晋王来了,他每次都趁着母亲出去之时,偷偷带我飞上屋檐,出府玩,不能出去时,他会让大哥给我带来许多许多新鲜玩意儿。
他同父亲提亲了,父亲答应了,我满心欢喜,他说等我及笄,他就来娶我回家。
他说我及笄那日,要为我送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生辰礼...........
那夜过后,顾昊琰像是失踪了ᵚᵚʸ,我的房门前挂起了红灯笼。
幺娘说,有这个红灯笼在,我就是晋王的人,我不用下去接客了。晋王殿下对我可真好!
我笑了笑没说话,若是他知晓,顾昊琰抄我家的事儿,还会不会说他待好呢?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有人找上门了,是丞相府的王管家,王丞相府中的嫡出三小姐王嫣然于三日后成婚,想邀我献上一舞。
我想要拒绝,但老鸨说现如今我的身份不过是一介官妓,有何资格拒绝贵人的要求?若是想要拒绝,该好好想想在外流放的族人们。
嫣然和温珩,是与我一同长大的,若说我最后的倔强,那便是不再遇见他们,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如今活得这般低贱!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母亲和姐姐们为何要自戕,比起死,这种生不如死的羞辱、强烈的落差感更让人接受不了。
嫣然成婚那日,我穿了一袭浅蓝色长裙,记得以前她说过,她喜欢看我穿蓝色长裙的模样,但我不喜欢蓝色,我喜欢红色。
丞相府的人为我安排了马车,我与幺娘坐在车内,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我下了马车,却不是丞相府,而是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