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离家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一路沉默后,到达楼下。
我刚要开口,准备再见。
没想到睿睿却抢先一步:「干爸叔叔,干妈家的团团特别可爱,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我的好大儿,还真是自来熟……
陈槐序敛着眸光望向我:「好久没见团团了,能去看看它吗?」ȳž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人也是孩子的爸。
一进门,睿睿献宝似的抱来了团团,指着陈槐序跟猫猫介绍:
「团团,这是干爸。」
陈槐序轻笑一声,接过团团,纠正道:
「不是干爸,是亲的。」
他摸了摸团团的头:「团团,还记得爸爸吗?」
「妈妈给你养的越来越圆了。」
听到「爸爸妈妈」的称呼,心里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涩。
而他怀里的团团却反抗着他的触摸,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陈槐序抬头望着我,一脸的委屈:
「祁安,它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看着团团一瘸一拐的样子,忍不住问我:「团团腿怎么了?」
一时,心里又忍不住情绪翻涌:「意外……」
他察觉到我情绪异样,眼眸微垂,出声道:
「祁安,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我缓了缓情绪,扯起笑:「挺好的。」
他沉默了几秒,视线望向我:「为什么离婚?」
我佯装无所谓,笑了笑:「就,不合适呗……」
那晚,我们谁都闭口不提当年。
他没有问我当年为何不告而别,二人只是静静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他问我:「《槐安》看了吗?」
我点了点头,他说他也看完了《一枕槐安》,没想到我竟然成了网络作家。
我笑笑:「不算是作家,就是一网文作者,几年前书荒了,无聊就自己尝试写故事。」
那些年,喜欢读小说,也总是为别人的爱情流泪。
送他至楼下,夜风吹来,他低声说:
「祁安,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局……」
我靠在阳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点了一根烟,尼古丁的气息漾开,咽下心尖的千头万绪。
第二天,医院给我打来了电话。那头乱糟糟的,还夹杂着我妈的各种谩骂声。
「祁小姐,您母亲我实在是照顾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刚来没几天的护工又被她气跑了,数不清这是换的第几个了。
三年前她车祸受创,身体多处重伤,多次抢救捡回一条命。
不过人至今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全都需要人照顾,没了尊严更要忍受着痛苦,精神也越来越不正常。
骂我,骂我爸,骂医生,骂护工。
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滚,都滚!」
刚一进病房,一个水杯突然向我砸来。
「小心。」
一个白色的高大身影抢先挡在了我身前,杯子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我一时慌乱:「宋医生,您没事吧?」
「没事……」
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反而柔声劝我妈:
「阿姨,您冷静一些。」
我妈一时惊觉自己闹得有失分寸,愣了片刻,又哭闹了起来:
「我不活了!」
我垂眸,深呼了几口气,面无表情走到病床前,淡淡开口:
「宋医生,我妈不想活了,把管拔了吧。」
我妈听罢瞬间又大哭了起来:「祁安,你这个不孝女!」
我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自己平常吃的安眠药,扔到病床。
「把这一瓶吃了,想活也活不成。」
说罢,我弯腰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吃吧。」
她慌乱摇头:「我不吃,我不吃!」
一旁的宋医生见状也忙来劝和:「祁安,你也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我面无表情看着床上的人,冷声道:「既然不敢死,就好好配合治疗。」
真正求死的人,离开都是默不作声的。
宋医生是新换的主治医生,前面几个,都是被她气走的,好在宋医生性格温和,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人品正直,之前塞了几个红包,都没有收。
今天这事,属实有些过意不去,赶在他下班的时候,特地去向人道个谢。
「宋医生,今天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也让您见笑了。」
他礼貌笑笑:「不用客气,病人瘫痪治疗三年,有情绪很正常,不过,咱们健康的人,倒是应该情绪稳定一些,你说是吧?」
我不好意思笑笑:「您说得对。」
又将手里提的东西递给他:
「之前给您送礼您都不收,这是我经常喝的蓝莓汁,给您带了几盒,没多少钱。」
「我熬夜用眼经常喝这个,听说你们都有夜班,挺费眼睛的,这个护眼的。」
他接过,柔声笑道:「好,那这个我就收下了,谢谢。」
他望着我,似是有话要说,言语间又有些犹豫:
「祁安,你妈妈的病有了新发现,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问:「怎么了?」
「今天检查结果,她身体里有癌细胞。」
我愣了几秒:「癌……癌症吗?有救吗?」
他叹了口气:「胰腺癌,很难治愈……」
我站在那里,晃了好久的神,最后深吸一口气,扯起一丝笑:
「我知道了……」
我只怔怔站着,心里空荡荡,脑子也空荡荡。
这些年,习惯了她的谩骂声,从小到大,也习惯了她对我的无视。
我们母女情薄,但当她的生命被宣告了倒计时,心里不知为何,闷得喘不上气。
「祁安,想哭就哭吧。」一旁的宋医生轻声道。
哭?眼泪好像在五年前已经流干了,这些年,竟一滴没掉过。
我从包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努力扯起一丝笑:
「宋医生,我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我现在特别想抽一支烟,您介意吗?」уz
夜色下,他蓦然一笑:「既知有害,又戒不掉,那说明,相较于对健康的伤害,它能给人带来更大的价值。」
他修长的手指拿过我手里的打火机,握在手里,啪嗒一声点燃,举到我面前。
我微微一愣,就着他的火,点燃了烟,道了句谢。
女士香烟的劲头并不浓烈,淡淡的薄荷香氤氲开来,心间的沉闷渐渐散开。
「以前我前男友抽烟,我不明白,烟这个东西有什么好的。后来才明白,成年人不像小孩子,很多不可与人道之事,只能自己压在心里,心里压得太久了闷得难受,就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的口子。」
我弹了弹烟灰,不禁自嘲一声:
「人啊,总是不可避免地渐渐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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