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倾自然也看见了前方满身伤痕的傅云衡,她眉头拧起,拔高了声音:“宇文啸!你未免太卑鄙!”
宇文啸一脸胡茬,手拿大刀,他将刀架在傅云衡的脖子上,笑了出来。
“果然这个中原人便是你的软肋,他都要跟别的女人跑了,你竟然还能为他过来,完颜倾,你还真是够爱他的!”
脖颈处被冰凉的刀刃抵着。
傅云衡的心却重重往下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陷入了回忆。
原本他跟若儿正常行驶在回大靖的官道中,可途径这里时,他不过是掀开了帘子,与宇文啸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宇文啸的人便迅速偷袭了他的队伍。
寡不敌众,傅云衡和苏若儿被押送到了宇文啸的部落。
宇文啸眼底满是阴沉,似乎是认识他:“傅云衡?好久不见!”
他不认得面前的这个宇文啸,但宇文啸对他的敌意却很深。
听说他失忆,宇文啸还觉得稀奇。
——“也就是说,你连完颜倾都忘了?”
宇文啸张口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
当时的傅云衡点了头,下一刻便听见了宇文啸的大笑声:“傅云衡,你可知我当初唯一佩服你这个中原人的一点就是你对完颜倾的爱意,你当初为了她不惜险些身亡,你为了她答应跟我的野兽搏斗,那么多的事,你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了?”1
宇文啸口中说的字字句句,对傅云衡来说都是陌生的。
因为这事似乎就连完颜倾也并不知晓。
可宇文啸却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他攀着傅云衡的脖颈,阴恻恻笑着:“要不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就赌完颜公主会不会来救你好了。”
宇文啸自信抬起头,叫人放了苏若儿,让苏若儿去报信。
后来等待的时间里,宇文啸时常会来好奇他的失忆症。
宇文啸跟他说,当初他和完颜倾落在宇文啸的手里,宇文啸手下想对完颜倾胡来,是傅云衡拼尽全力护住了她。
“你当时的样子,真像是谁敢碰她一下,你就能将人咬成碎块。”
宇文啸啧啧叹了几声,随即又道:“我就欣赏你这点,后来我就找到你,说只要你赢过我的狼,我就绝不会让任何人碰完颜公主。”
那狼是宇文啸养的,除了宇文啸,谁也不认。
而傅云衡武功不高,所有人都认为他绝对赢不了。
可他偏偏真的赢了,他浑身被咬得见骨,也没有丝毫退缩。
宇文啸笑了起来:“那些伤疤,现在应当也还在吧?”
傅云衡心中赫然一惊,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因为他的身上确实布满了伤痕,他却只当是当初掉下悬崖时引起的。
却从来没想过竟是为了完颜倾!
他的身上和手记里都是深爱完颜倾的证据,这点让傅云衡的心口突然痛得厉害。
可他的脑中却依旧一片空白。
傅云衡跟宇文啸说,他跟完颜倾和离了,她不会来救他。
事实上,他也是真的这般想的,毕竟完颜倾给他休书之时,神态决绝,是彻底对他死了心。
“不,她一定会来的。”
宇文啸笃定道。
而此刻,对面的场景正验证了宇文啸的说法。
完颜倾真的来了。
傅云衡吐出一口血来,眸色定定望着前方的人影。
寒风传来完颜倾凛冽的喊声:“宇文啸!放了他!”
宇文啸却笑着将刀往下一压,厉声道——
“完颜公主!要么你现在放下兵刃独自一人过来!”
“要么我现在就砍下你情夫的头!”
声音透过凌厉风声传来。
安静片刻。
完颜倾神色一冷,将手中的短刀利落一扔。
耶律辞皱起眉,伸手拽住了她:“公主,别冲动。”
“放心,我有分寸。”完颜倾轻推开他,扬声朝里头大喊,“我放下刀了,你是不是也该放下刀?”
宇文啸如她所愿,将刀从傅云衡的脖颈上拿开,又喊:“完颜公主,该你过来了!”
“公主!不要去!”阿骨朵阻止她,“那中原人不值得你如此犯险!”
完颜倾却同耶律辞对视一眼,片刻后,耶律辞拧着眉头沉默下来,道:“让公主去吧。”
“将军!你怎么也任公主胡来?”阿骨朵着急起来。
可耶律辞却什么都没有说,只任由完颜倾径直朝宇文啸的部落走去。
那抹亮眼的红色一点点靠近过来。
傅云衡的心中赫然一惊,他吐出一口血来,挣扎了几下。
“完颜倾!你过来做什么?你写休书时同我说要与我再无干系,我的命与你无关,我不需要你救!”
他冷冷出声,试图用漠然的话逼退完颜倾。
可完颜倾对他这番话视若无睹般,依旧坚定朝他走来。5
“省点力气吧,我都已经过来了。”
完颜倾来到了他面前,淡淡扬起一抹笑来,“另外,你不必故意说这种话,此刻你的话还不及你这三个月来说出的任何一句话有伤害力。”
傅云衡心口一怔,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眼眸,一时说不上一句话来。
完颜倾看向旁边的宇文啸:“我过来了,你该放了他。”
宇文啸却笑了,他将大刀往后一背,指了指耶律辞一行人:“让你的人滚,整个辽北谁不知道耶律将军的大名,他的武力可让我好生忌惮,你不让他走,我这颗心可放不下。”
完颜倾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扬声道:“耶律辞!阿骨朵!你们先走!”
“公主!我不走!”阿骨朵扬声喊。
完颜倾定定望着宇文啸,勾了抹笑:“你放心,我想宇文首领不会伤及我的性命,毕竟我们是旧识,只是叙叙旧。”
“可是……”
阿骨朵的话未说完就被耶律辞拦下,耶律辞冷声高喊:“宇文啸!我们会退至百里外,若是我们公主有一点万一,我定踏平你宇文部落!”
随即,他领头带人离去。
等人全部离开。
完颜倾淡淡看了眼宇文啸:“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可是完颜公主,我似乎从来没说过要放人。”宇文啸笑得嚣张,“我给你的两个选择时,你走过来,或者我砍下他的头。”
“现在你走过来了,我也确实没有砍下他的头,我并不算出尔反尔吧。”
完颜倾眸色冷下来,“宇文首领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完颜公主也未曾变过,”宇文啸笑得眯起眼睛来,而后想到什么,他看了眼旁边的人,改口道,“看来,变了的人只有这位中原来的傅公子了。”
傅云衡脸色苍白,无法言语。
完颜倾深吸一口气:“至少先松开他的绳子,总可以吧?”
“自然,公主说的是,我们本来就是要叙旧的。”
宇文啸大刀一砍,便将傅云衡身上的绳索砍断。
完颜倾弯腰扶住了他,“怎么样?”
傅云衡没有吭声,眼底尽是不解:“你为什么要过来?堂堂辽北公主,竟这么轻易中计吗?”
“哎,你这话我可都听不下去了,”宇文啸插话进来,“我们完颜公主不是为了你才来的吗?她好心来救你,你却要这样责怪于她,让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这就是恩将仇报吧?”
傅云衡本就苍白的脸色被他说得铁青。
完颜倾却没有丝毫动容,她冷声道:“傅云衡,我救你是不想你这位太师之子死在我辽北境内,引发两国矛盾,跟个人私情并无干系。”
“今日,就算是换作你们大靖其他人,我也依旧会这样做。”
她字字句句坦然大方。
可傅云衡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心口仿若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般。
见状。
一旁的宇文啸眼神倒是狐疑好奇地在两人身上转悠了一圈,他眉梢轻挑:“完颜倾,你还真同他和离了?他那封休书竟是真的?”
一开始从傅云衡的身上搜出那封休书时,他还当是他们两人闹了矛盾,写着玩的罢了。
后来又听说傅云衡患上了失忆症,他身旁那名中原女人是他新娶的妻子,宇文啸也依旧是半信半疑,毕竟当初的傅云衡有多爱完颜倾,他是看在眼底的。
如今,见到两人这般模样,他更稀奇的是完颜倾的反应,他竟发现,她似乎是真的对傅云衡死了心。
以往她看傅云衡的眼里,是透着希冀光芒的,如今眼底却似乎只剩下一滩死水。
完颜倾淡淡看了他一眼:“既然你都看见了那封休书,还敢用他来威胁我,宇文啸,你可实在算是大胆,就不怕一场空?”
宇文啸笑了起来:“但事实证明,我还是赌对了不是吗?”
完颜倾扶着傅云衡,见到他身上的伤不觉皱了眉:“换个地方叙旧吧,至少找个医官给他上点药。”
“你是说,我亲自打的伤,让我还得给他治?”宇文啸觉得好笑。
完颜倾便说:“你不想治也可以,那等会我们要谈的东西可就没那么好说了。”
宇文啸的笑意一瞬便隐了下去,“完颜公主知道我要同你聊什么?”
“蛰伏快一年,如今突然引我上门,我不信你没有目的。”
完颜倾神色异常冷静,她环视周遭,“当初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将我们带进部落后,第一时间便将我们绑住手脚关进了营帐,如今你知晓了我的身份,我想杀害辽北储君这个罪名你暂时还没有打算要担吧?”
这也是她敢孤身一人过来的原因,她笃定宇文啸不敢伤及她的性命。
果然。
完颜倾话音落地后,宇文啸的脸色阴沉不少。
周遭安静下来,只有寒风呼啸刮着。
不知过了多久。
宇文啸说:“完颜公主,同我移步!”
说完还不忘吩咐下属:“去将医官找来!”
等三人到了主营帐,傅云衡被带去处理伤口,完颜倾则和宇文啸单独去谈了话。
傅云衡的心始终提着,好在他伤口处理好后。
完颜倾也就掀帐走了进来。
“你怎么样了?”她蹲在琅嬛付费整理傅云衡榻前,问。
傅云衡眉头紧紧拧起,“你同他谈什么条件了?”
完颜倾察看伤口的动作一顿,随即冷淡道:“这就不劳你关心了,是我们辽北内部的事情。”
好心关切,换来的是她的冷言冷语。
傅云衡脸色难看了一瞬,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宇文啸给他们安排了营帐住所。
完颜倾扶着傅云衡走出主营帐。
直到确认周遭无人之际,完颜倾压低了声音同他说:“明日时机到了之际,往西走五百米的坡下有匹马,你到时骑它赶往辽北都城,苏若儿在公主府等你。”
这话让傅云衡直觉不对,他眉头一拧:“那你呢?”
完颜倾反倒古怪般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好奇他怎么如今到时关心她的境遇来了。
傅云衡清清嗓子,低声道:“公主毕竟是为救我而来,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人。”
“你放心,宇文啸不敢对我怎样,你只管顾好你自己。”
完颜倾没有多想,这般说完。
正好到了营帐前,她将人送进营帐就准备离开。
然而掀开帐就被人拦住——
“公主,宇文首领说了,让你和傅公子住在同一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