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都,云大将军府。
姜意迟被请到了花厅中。
因为姜意迟的到来,云府中的下人们战战兢兢,行事极为小心,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姜意迟不快。
几个下人瑟瑟发抖地出来:
“公主怎么会来,咱们小姐和公主有交情吗?”
“没有吧,咱家小姐在衍都没朋友的。”
“嘶……小姐还没醒吗,快去叫醒啊!”
谁都知道的,沈世子死了。
那可是硕阳公主的心头肉,她的心头肉没了,那心情能好吗!
必然好不了啊!
“快去快去,快去叫小姐起来!”
-
姜意迟在云家的花厅中喝了两盏茶后,终于等到了云家的小将军,云潇。
云小将军云潇,年十七,还未婚娶,也未入仕。
他穿着一身黑衣,墨色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随意绑着,好像还没睡醒一般,有些茫然地上前,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小人云潇,见过公主。”
声音有些哑哑的,带着刚睡醒时的惺忪。
姜意迟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了他雪白的后颈上。
他的衣裳像是匆匆套上的,后面的领子都没翻好。
站在姜意迟身后的崔雉轻轻眯了眯眼睛。
姜意迟不动声色地道:“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人慢慢抬起了头。
姜意迟看过去,缓缓挑起了眉梢。
原来真是刚刚睡醒,脸上的红印子还在呢。
云潇察觉到了姜意迟的目光,清秀的脸庞有些窘迫。
他低下头道:
“公主大驾云府,云潇荣幸至极,不知公主……”
“此来云家,所为何事。”
姜意迟睨着他,声音清冷而平静,“你站起来。”
云潇沉了口气,站了起来。
姜意迟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歪了歪头,她手肘搭在身旁的小桌上,似笑非笑道,“长得不错。”
云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站在那里有些惊恐地看着姜意迟,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怎么回事啊……
沈凌死了以后她受了什么刺激了么?
云潇抬起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男装的样子很好看?
好像也没有吧。
她不管男装女装都不怎么好看啊。
……就算她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好看,但应该也是比不上沈凌的吧。
“云潇,”姜意迟抬着眼睛,轻轻笑了一下,饶有兴致道,“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宫,做我的驸马?”
云潇吓得差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救命啊!
她到底哪里吸引她了啊!
她不是整日都在家里呆着呢吗,公主是怎么知道衍都有她这么一号人的啊?
云潇怯生生站在那里,心如乱麻。
“你不愿意吗?”姜意迟抬着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公、公主万金之躯,云潇粗鄙之人,实在不配……”云潇站在姜意迟面前,在姜意迟的注视下,硬着头皮道。
“怎么会不配呢,你长得这么好看。”
“不不不,小人这等粗浅的容貌,实在是……”
“实在是不配啊!”
云潇有些词穷。
她爹爹和娘亲常年在边界守家卫国,她又自小喜欢舞刀弄枪,和衍都那些贵女们都玩不到一起去,也没什么朋友,完全不擅长和人交际,这样的状况,她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要是不随姜意迟进宫,姜意迟该不会要一把火烧了云家吧?
可别等爹爹和娘亲回来以后云家就没了啊呜呜呜……
“怎么会不配呢。”姜意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云潇,她往前走一步,云潇就往后退一步,姜意迟含着笑往前走,轻声细语道,“云公子长得这么好看,本公主不许你妄自菲薄。”
云潇合了合眼,心道要不还是坦白吧,直接告诉她自己是女儿身吧。
但是,但是她从前是用男儿身参加过武试的啊,若是现在告诉了她自己是女儿身,那不就是欺君了吗……
云潇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姜意迟看着她清秀的脸,缓缓伸出了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云潇。”
“公主恕罪!”云潇吓了一跳,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给姜意迟磕几个响头让她不要生气的时候,姜意迟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落了下来:
“你不想进宫也行。”
云潇蓦地抬起了眼睛。
姜意迟垂眸看着她道,“我听说你功夫了得,正好,我的侍女功夫也不错。”
“你和她比试一番,若你赢了,就如你所愿,你继续在云家做你的云大少爷,不用进宫了。”
-
云大将军府的后院,就是一个大型的练武场,什么样的武器都有。
崔雉没有选云家后院的武器,安静拿出了自己的弯刀。
云潇在琳琅满目的武器前转了转,最后谨慎地选择了一把自己最擅长的长枪。
姜意迟舒舒服服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记得当年武试的时候,云潇好像很出彩。
那年她才十五岁。
那时候都说她是武学天才,不愧是云大将军唯一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谁知她竟是个女的。
姜意迟端起了茶,一动不动地看着两道身影在练武场翻来滚去。
她不懂武功,但却能明显地看出,崔雉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姜意迟挑了挑眉,崔雉可是那年父皇的暗卫队中最厉害的。
这么多年,她几乎很少见到有崔雉打不过的人。
这云大小姐的枪法,果然不错。
一炷香后,崔雉落败。
云潇满头是汗,她抬起手擦了一把汗,提着手上的银枪过来,十分克制道,“公主,我赢了。”
姜意迟白皙的手指落在桌上,抬起眼睛,微微笑着道,“枪法不错,云大小姐。”
云潇脸上的笑意蓦地凝住,她蓦地跪下来,“公主恕罪!”
“别害怕。”姜意迟放下手上的茶盏,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坐。”
云潇哪里敢坐,她小脸惨白惨白,站在那里完全不敢坐下。
“原来你参加了武试以后没有去刑部是因为这个。”姜意迟垂着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她声音顿了顿,道,“云潇,你想不想去城郊大营。”
云潇蓦地看了过来。
姜意迟抬起眼睛道:“城郊大营,你想不想去。”
“想去,我想去。”
-
走出云家后ᴊsɢ,姜意迟和崔雉站在折花大道上,看到了满街纸钱。
崔雉垂下眼睛,在姜意迟耳边低低道,“公主,沈凌今日下葬。”
姜意迟“哦”了声,“下葬啊。”
下葬整的满街都是纸钱,真晦气。
“回吧,明日还要带云潇去城郊大营。”姜意迟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拾阶而下, 走到了轿子跟前,撩开轿帘坐了进去。
崔雉走在轿子旁边,看着下葬的队伍低声道,“公主,今日沈国公府的人又进了宫,好像还是要请您吊唁,不过在宫门口被拦住了。”
姜意迟坐在轿子里合了合眼,声音懒洋洋道,“嗯,拦得好。”
“以后沈国公府的人进宫找我,通通拦住。”她继续道,“父皇那里若是问起来,便说我瞧见他们便会想起沈凌,心里伤心。”
崔雉低下头道:“是。”
正说着,沈家的人便穿着白衣,抬着棺材出来了。
姜意迟坐在马车里面,听着外面哭丧的声音,轻轻蹙了眉。
她睁开眼睛,抬起手掀开了轿帘。
迎面便是铺天盖地的白。
队伍很长很长,她坐在轿子里,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后面的棺材。
看着好像还是一副好棺材。
真是可惜了,给沈凌这样的人躺。
姜意迟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哭声轻轻歪了歪头,原本她以为她听到哭声会觉得心烦,现在却只觉得舒心。
舒心得不得了。
轿子越过沈国公府的时候,姜意迟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外面议论什么。
“这沈家小世子真是太惨了,年纪轻轻的,竟被杀害了。”
“啊,沈世子是被杀害的吗,他不是病死的吗?”
“嗐,什么病死的啊,虽说这沈世子身子一直不好,但吃的都是最好的药,哪那么容易病死啊,我听说呀,他是被公主的其他男人弄死的……”
坐在马车里的姜意迟抬了抬眉,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神神秘秘地道:
“硕阳公主可不像表面上那样只喜欢沈世子,她宫中可还养着别的男人呢,听说沈世子这回,就是因为公主身边别的男子争风吃醋。”
“啊,公主身边怎么还有别的男人,不是说她十分专情,对沈世子一片痴心么?”
“是啊,沈国公府之所以这么风光,不就是因为公主喜欢沈世子么?”
“不不不,你们看沈世子死了,宫中来人了么,公主来了么?面儿都没露一下,怎么谈得上痴心一片呢。”
……
轿子外的崔雉微微往里面凑了凑:
“主子,可要管。”
姜意迟抬着眼睛,看着微微晃动的轿帘,“抓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