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秦舒凝没想到的是,派出去的人压根没接到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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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之前,怡景宫。
今日祭天大典,各宫皆抽调了下人去布置帮忙,是以怡景宫里有些冷清。
周菁宓自从生病之后,一直养在偏殿之中,舒妃几乎没去看过她,只有几个宫女轮番照顾。
冬日严寒,偏殿里燃着的炭炉里冒出丝丝缕缕呛人的气味。
因这气味,风雪再大,底下的人也不敢将窗牖完全阖上。
守在床边的宫女将帘帐掀起,待见锦安公主仍旧未醒,幽幽叹了口气。
和另一名同伴感慨道,“都说生在帝王家保荣华富贵,可这锦安公主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
这两名宫女不过双十之龄,平日里照顾周菁宓多些。
周菁宓是个乖巧可爱的,相处得久了,人心对着她皆会软化几分。
今日怡景宫里尤其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但现下无事,两人便肩靠着肩,一同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公主受寒怎么也不见好,浑浑噩噩躺在床上都好些时日了,望今日这祭天大典,也能保佑公主能早日康复,再烧下去,别是烧坏了脑袋。”
“我阿爹阿娘说过,落雪不寒,即将落雪和落雪之后,才是最冷的。公主染受寒那日,正是落雪前日,只怕是寒气入体,好得慢。”
“以前我阿娘也说过这样的话,说起来,我小时候也曾在落雪前受寒生病,那几日我阿娘可着急了,为我请了好几个郎中。”
“家里也因为这样,花光了钱,我阿兄都没钱说亲。”
说着这话的宫女语气恹恹。
正是因为这样,她迫不得已才在病好之后入宫当宫女,只为多赚点钱。
但她垂眸之际,似是想起什么,语气又恢复些许轻快,“但是我阿娘很爱我,对我很好。”
“那次我生病,她一直在病床前照顾我,好几夜没怎么合过眼,还差点因此摔了一跤。”
“我阿娘也待我极好,”另一名宫女也跟着点点头,“她跟我说过,这世上啊,没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子女。”
说到这话,旁边的宫女下意识支肘顶了顶她的手臂,两人同时回过头看向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锦安公主。
片刻后,又转过头,一人幽幽叹道,“想来这世上的娘亲,也不是都爱自己的子女的。”
“不然锦安公主怎会这般可怜。”
她们皆在怡景宫侍奉了好几年,自是清楚平日里舒妃是如何对待周菁宓的。
舒妃脾气不好,跋扈不容人。
时常一点小错便对下人处以宫规责罚,对锦安公主也并未有丝毫对待亲生女儿般的疼爱,动辄打骂。
“你瞧太子妃对小皇孙,那便是万般呵护宠爱。”
两个宫女再度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都是娘亲,怎么差距这般大。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呢,外头传来几道急切的声音,似是舒妃那边有事召人,她们连忙提裙起身,朝外头而去。
而两人从始至终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周菁宓不知何时已经睁眼,将二人的对话听去了大半。
小姑娘一张小脸瘦了大半,仍旧无甚血色,双目无神,却是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是啊。
她也曾见过太子妃嫂嫂对小侄儿的万般好。
都是娘亲,为何她的娘亲不疼她爱她?
她会很乖很听话的,为何母妃始终不肯对她好些?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不配得到母妃的疼爱?
周菁宓紧抿着唇,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她要去问!
问问母妃,为何会是如此!
为何她无法像普天之下的孩童一般,得到娘亲的疼爱。
周菁宓眼眶中的泪积蓄而落,湿了鬓发。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
本是合身的绸质里衣,此刻在她小小的身躯上却显出几分宽大。
她正要下床,倏地外头传来阵阵吵闹声。
紧接着,是一众宫人急切的喊声。
“娘娘!娘娘您不能离开怡景宫...”
“娘娘,您不能去祭台...”
“嘭——”
有花瓶摆件被砸碎的声音,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仅是片刻,门外又恢复安静。
周菁宓掀开锦被,匆匆忙忙下了床。
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在祭台举行...
她要去找母妃,找她问个清楚!
前往祭台的宫道宽敞,安静得可怕。
是不同于往日的安静。
但周菁宓顾不了这些,她出来得着急,身上只有一件冬日里衣,鞋都未穿规整,冒着寒风一路跌跌撞撞往前。
————
锦王谋逆但局势却急转直下的消息传到怡景宫时,舒妃彻底坐不住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来回踱步。
屋外的老嬷嬷踉跄着跑进来,带回的却并不是好消息。
“娘娘,娘娘…”
“林永睿并未按照与锦王的约定率兵马前来,锦王只有千余死侍,已经死了大半了…”
闻言,舒妃狠狠一怔,随即身子摇晃。
“怎么会…怎么会…”
“林永睿是他的亲儿子!怎么会背叛他!”
舒妃急忙下了台阶,喃喃道,“本宫要去找他…本宫要去找他…”
明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怎么会失败!
怎么可能失败...
她还要当太后的!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她不顾底下人的阻拦,着急忙慌地跑出怡景宫。
从怡景宫去祭台的路,不远也不近,但她还未到祭台时,便已经闻到空气中,伴随着寒风飘送而来的、浓烈的血腥气。
以及那越来越大声的刀剑厮杀声。
舒妃心下骤慌,被凛冽的山风一吹,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她往战场跑个什么劲,命都不要了吗。
然而就在她犹豫着逃跑时,视线中出现了一道狼狈的身影。
第181章 天快黑了
锦王手持刀剑,正往此处奔来。
他一身锦袍沾了血污,发顶的玉饰歪歪扭扭,腿上还受了伤,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
一边跑还M.L.Z.L.一边回头望,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舒妃一见到他,霎时将自己刚才想要跑回去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她眼露愤恨,完全不顾形象地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你不是计划好了一切吗!为什么会失败!”
“为什么!”
锦王完全没注意到前头有个人在,被她质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她的手。
“滚开!”
舒妃被他推得踉跄一下,随即紧紧攥住他的衣袍不肯放手。
“你跑了我怎么办!”
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失败,他居然想要自己逃跑。
锦王冷笑一声,“你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说罢,他挥开刀剑,将被舒妃紧紧攥住的那一片衣摆划割开,拖着一条伤腿继续往前跑。
身后的死侍在帮他拖延陆璟肆和太子,但死侍人数所剩无几,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舒妃恨恨地瞪着他, 五官扭曲到了极致。
“我跑不了,你也别想跑。”
“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说罢,她便飞奔朝他而去。
锦王在听到她的话时,眸中闪过杀气。
他耐心全失,转过身举起刀剑,直冲她而去。
凛凛山风中,一道刀剑划破衣服刺入身体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女童惊叫声响起。
舒妃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那刺入自己心口的刀剑,随即又抬眸看向锦王。
锦王毫不留情地直接拔剑。
鲜血喷涌而出。
他丝毫不管她的死活,提起剑转身就跑。
甚至来不及处置那位亲眼目睹他杀人的小公主。
周菁宓整个人狠狠怔在原地,双目通红地看着这一切。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她的母妃就这么倒在她面前。
在她的身下,鲜血急流,霎时染红了一整片的裙衫布料。
周菁宓一双腿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慢慢地朝她挪了过去。
颤着声喊,“母妃...”
舒妃还未气绝,费力地抬眸看向她,朝她伸手。
张口,便是低哑的声音混着鲜血而出,“锦安...到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