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边的火烧云金黄一片,马路上挤满了回家的车,十字路口红色信号灯阻碍了它们的去路,走在路边都能听出发动机焦躁的声音,看到车子里等待着红灯的不耐烦的脸。...
傍晚,天边的火烧云金黄一片,马路上挤满了回家的车,十字路口红色信号灯阻碍了它们的去路,走在路边都能听出发动机焦躁的声音,看到车子里等待着红灯的不耐烦的脸。
白静嘉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白色的球鞋踩在斑马线上,一格一格地走着,她发呆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无意识地做这些无聊的事,比如过马路一定要跳着格子,或者压着斑马线走啊;看书的时候总是用笔把书页上所有字里的空白涂黑啊,看着好像她一下也没停,但她的大脑是空白的,眼神也是空洞的。
其实她并不讨厌周寒生,有时候还会觉得对比她之前认识的所有人,他是对自己释放善意最多的人,可是有什么值得别人对自己好呢?论长相吧,她并没有完全继承母亲的美貌,脾气还很坏。
如果她是周寒生的话,一定会对自己敬而远之,其实她也想当一个可爱柔软的女生,说话甜甜的,笑起来像花一样灿烂。可是每次心里那些晦暗的过去翻起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很不好,她会想叫,想逃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感觉这个地方真的太干净、太纯白了,就像今天看见的那些跳芭蕾舞的女孩,怎么能这么漂亮,这么灵动,指尖就像闪动着银色的光芒,围绕着她们旋转一样。
白静嘉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上,她忽然停住了,笔直地站好,挺胸收腹,伸手,做了一个展开的动作,然后用力地踮起脚尖,可惜没两秒钟就落下去了,她又一次踮起来,这次只踮着半个脚掌勉强站稳,跳了几步,嘴里哼着刚才从舞蹈室听来的音乐,回忆着那些女孩的动作,笨拙地模仿起来,旋转、跳跃,踮着脚尖小跑,不知道是因为转晕了,还是什么,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脸上甚至有了笑意。
她一个猛力跳跃,然后一个大转圈,有些不稳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撞在了一堵软软的墙上面。她知道自己撞了人,连忙转身过去准备道歉,却只见周寒生举着吃得快只剩下棍子的雪糕说:“不是说不喜欢吗?”
“什么?”白静嘉的表情立刻变得凶凶的。
“芭蕾舞啊。”周寒生舔着冰棒棍,“你不是说不喜欢吗?”
“是不喜欢啊。”白静嘉嘴硬地说。
“那你刚才在干吗?”周寒生问。
“舒展舒展筋骨,不行吗?”白静嘉有些恼怒地问,“你怎么在这,不是坐车回家了吗?”
周寒生叼着雪糕棍子,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握着一根快化了的棒棒冰:“我看天气挺热的,你走回去应该会渴,就给你买了这个,可你走得太快了,追半天都追不上。”
白静嘉看了一眼周寒生那胖胖的脸,皮肤白里透红,额角还冒着汗珠,短短的板寸头让他显得有点呆板,咬着雪糕棍的样子又有些傻傻的,可就是这样的他,却让像刺猬一样的白静嘉不太好意思用刺刺他了,只是扭过脸,别扭地说:“都化了,我不吃。”
“哦。”周寒生哦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拆开包装说,“那我吃啦。”
“……”白静嘉无语地看着他,这家伙,再劝一句她说不定就接过来了!可是他居然自己吃了!
“吃吃吃,吃那么多雪糕,小心拉肚子!”白静嘉赌气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前跑。
“哎,等等我呀。”周寒生在后面追着,胖胖的他跑起来有点吃力。白静嘉跑起来脚下生风,裙角飞扬,绑起来的马尾一跳一跳的,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周寒生,他就像滚动中的胖球一样,震动着往前移动,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有些调皮又青春地大声说道:“就不等你!”
白静嘉其实自己也没发现,在这个放学的傍晚,因为这个胖胖的男孩,她已经有了一点点的改变……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两人坐在小轿车里,周寒生忽然从车的座位底下拿出一个白色的大纸袋子塞到白静嘉怀里:“给你的。”
“什么东西?”白静嘉打开纸袋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和一条芭蕾舞裙,她整个人有点呆住,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裙子上,那纯白的裙摆就像天使的翅膀,和昨天看见的那些女孩穿的一样,手隔着纸袋似乎都能感觉到裙子丝滑的手感,她用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能让自己表现出并不喜欢的样子,她一把将袋子合上,转头望着周寒生说:“我说了……”
“你不喜欢。”周寒生接过她的话说,“我知道,你说过两遍了。可是老师说了,你一定要报一个才艺课的,你不报她会骂我的,你就当帮帮我喽。”
“我为什么要帮你。”白静嘉紧紧捏着纸袋子,特别别扭地说。
“那你就当去锻炼下身体行不行?”周寒生又劝了一句。
“……”白静嘉犹豫了一会,低下头,看着纸袋里的裙子,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洁白的裙摆,握了握有些硬硬的舞鞋,缓缓地点了点头。
周寒生见她同意了,便没再说话,哼着小曲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巧克力面包一口一口地吃着,眼角的余光看见坐在边上的女孩,她漂亮纤细的双手从纸袋外面放进了里面,轻轻地蹭着裙子,嘴角一点点地翘了起来。
周寒生看见这样的白静嘉,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连嚼起天天吃的面包都觉得更香了一些。
他转头,眯着眼睛望着车窗外,耳边,隐约听见她在轻声说:“谢谢。”可转回头来看,她又和原来一样,低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什么也没说的样子。
一定是他幻听了,这个冷硬尖锐得像玻璃碴一样的女孩,怎么可能道谢呢,不割你一手血就不错啦。
白静嘉收了周寒生的舞鞋和舞衣之后,真的报了舞蹈班,只是她是初学者,并不能和六年级的女生一起学,她被老师分在初级班,那个班里都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白静嘉个子本来就高,才十三岁就已经有一米六七了,站在一群小萝卜头中间,特别显眼和另类。
好在白静嘉并不在意这些,她挺珍惜这个机会的,虽然她现在学舞已经有些迟了,老师每次让她做下腰、压腿、一字步这些基本动作的时候,她都特别吃力,要人帮着使劲往下按才行,可她依然努力着,每天下课了,还对着镜子一个人练好久。她发现她真的挺喜欢跳舞的,那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舒展,好像让她的筋骨、她的心灵都舒展开来一样,跳跃的时候闭上眼睛,似乎也能忘记一丝忧愁。
白静嘉在周家的日子,就这样平稳地过着,白天上学,晚上练舞,她对周寒生的态度也渐渐好了些,有的时候晚上她在学校舞蹈室里偷偷练习的时候,甚至会允许他坐在一边吃着零食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白静嘉太努力了还是像老师说的,她非常有天赋,小学毕业,刚升上初一,就已经能进入中级班学习了,还要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新年晚会。
“小七还是挺厉害的嘛,寒生学画画那么多年了,学校还没派他参加过什么活动呢。”饭桌上,周勤夸奖道。
“我学画画又不是为了去参加活动。”周寒生有点不服气地说,“小七学舞还是我鼓励她去学的呢,应该感谢我。”
“有什么好谢的,女孩子学什么芭蕾舞,又浪费钱又累人。”白露自从怀了孩子之后,对周寒生的态度变化特别大,以前周寒生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周寒生说什么就不是什么。
周寒生抿了下嘴巴没再说什么,伸着筷子往盘子里的红烧鸡腿去了,白露却用筷子一下打开他的筷子:“吃什么吃,还吃,你都这么胖了!也该减减肥了!哪有男生年纪轻轻的像你这么胖的!小时候胖看着还可爱点,现在的样子能看啊。”
“哎,让他吃嘛,小孩子多吃一点不是挺好的。”周勤连忙劝道。
“我不让他吃是为他好呀,他吃成这样在学校里也没人缘,跑步也跑不动,关键是对身体不好呀!”白露一副又气又急的样子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好好,你说得对。寒生啊,你是要克制一点,少吃点啊。”周勤听白露这么说,感觉也确实是这个理,便也劝寒生。
周寒生收回空空的筷子,放在嘴巴里咬了咬,有些委屈地盯着鸡腿,低下头来扒着白米饭。一双筷子伸进盘子将鸡腿夹起来,一下子丢进了周寒生的碗里。周寒生转头一看,只见白静嘉一脸淡漠的样子,白露刚想开口骂她,白静嘉便说:“你一个后妈管人家是胖是瘦,胖死也没你的事,要管等你自己肚子里的那个生下来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