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学生养虾被哄抢看乡村如何改变?
时间:2019-11-07 14:24:36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这几天,湖南大学生创业者刘正轩和他的虾被广泛关注,创业两年,他的虾塘被当地村民哄抢十余次,造成的损失或达数十万元——这损失恐怕要把创业利润悉数吞掉了。
从合情合理捡田螺开始,到大规模的摸鱼抓虾,到哄抢事件的发生,折射出深刻的乡村社会问题。
现代经济下的乡村命运
乡村经济现状,不能只看农民收入数据,也不能只看新闻报道中的“致富案例”,更要看到大多数乡村,至今没能建立起现代经济基础!
我们看现代城市文明,与数百年前、乃至数十年前相比,可谓沧海桑田,而乡村文明,与数十年前乃至数千年前相比,进步甚微。
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广大知识分子纷纷投身乡村建设与民族自救。彼时,在经济发达的江浙地区,改革先锋的山东及江西等地,纷纷建设蚕业、纺织业、林业、农村信用合作社等乡村初级工商业企业。知识分子、政府与乡村合力,使得乡村建设事业一时风生水起,成为那个时代的一抹亮色。只因日本帝国主义的战火,这项事业被迫中断。
下一次乡村命运的转折机遇,发生在四五十年后。改革开放初期,以苏南模式为代表的乡镇企业发展迅猛,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一大高地。伴随着影响力的扩大,许多省份纷纷下达指标,众多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成立。
这些乡镇企业,是乡村集体与地方政府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成果,且多以轻工业、民生消费品为主。早期,由于物资紧缺,不愁销路,办得风风火火。随着市场供求关系的变化,竞争逐渐加剧,乡镇企业的体制障碍,现代企业制度的欠缺不断凸显,乡村/镇经济的大时代宣告落幕。
比较成功的,是后来居上的温州模式。浙江七山一水二分田,温州尤其如此,靠农业没有出路。随着改革开放浪潮,温州人高喊“打地铺的老板强过大公司的高管”,展开全民创业。他们有样学样,没样的外出闯荡,从家庭作坊、低门槛的零部件或初级产品起家,自发行动,敢想敢干,迅速实现全面致富!
温州模式具有其时代背景、民风民情,难以复制。今天,虽然农民可以外出打工、经商,可以享受较为现代化的生活,可以开轿车住洋楼、联上网看世界、买名牌高消费,但乡村经济基础和乡村命运并没有本质改变。
“私”字病
依照农村惯例,水塘放干水,主人捞完大鱼(或虾)后,往往会允许围观的村民下去“捡漏”,摸些小鱼小虾。当然,如果主人还没捞完,村民未经允许而不听劝阻,则是侵犯他人财产权的行为。于此呈现的“人性之恶”,根本上还是流淌于农民血液里的“私”字病。
中国农民,从古至今,始终跳不脱土地与家庭,难以自我进化,“小农”依然是“小农”,并没有成为真正的“现代公民”。
在经济不发达的年代,人们为了生存,需要对有限的乡村资源展开激烈竞争,哪怕在团体之内,邻里矛盾、家族矛盾、亲戚矛盾也成为乡村生活的一部分,农民心中真正靠得住的,往往只有自己一家人。
由此,大学生刘志轩,虽然是本乡本土,但并非本村人。既然是外人,又不沾亲带故,就无需讲情面,便宜能占一点是一点。试想,如果是同村同族,大家碍于情面,起码不能明抢,即使有过火的抢虾行为,刘志轩喊上同宗同族的亲友进行阻拦即可,压根不需要闹到报警。而闹到这个地步,刘正轩的这个虾塘,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强力支持,以后恐怕也难以在“当地”立足了。
乡土社会,一面跳不出狭隘的“团体”意识,一面又缺乏“团体”的保护,广大农民只能选择自救。今天,不少农民外出务工、经商,脱离土地乃至扎根城市,依然不愿意放弃土地,既是无可奈何,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综上,乡村依然是“小农社会”,经济得不到自主革新,导致与城市、与现代化的差距越拉越大;而农民、农民工日益成为现代化、城市化之下的弱势群体,依然需要固守土地和家庭,因而小农之“私”难以改变……
从华西村吴仁宝,到曹锦清教授调研下的河南南街村、竹林村,优秀的乡镇企业、集体经济,都需要一位公正“无”私(私心相对较少)的带头人,他们则顺势而上,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塑造为村民公认的集体“领袖”。
领袖的力量在于为集体提供凝聚力,但往往成也“领袖”,败也“领袖”。在市场竞争从蓝海走向红海,从激烈走向惨烈的过程中,乡村“领袖”能力终究有限,小农意识终究根深蒂固,注定难以跟上时代发展。乡镇企业本身,既难以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又缺乏科研、资本、互联网视野、现代金融风控,大多走向衰败、崩溃。
乡村如何改命?
乡村之病,在于缺乏“技术”和“团体”,治病之策,根本也在于此。
“团体”仍是第一位的。
现今乡村主要的团体组织,主要是村民自治委员会、自然村级别的党员议事会。
农民基于切身需求,自发、联合、组建如合作社、农协会、议事会,乃至农民工工会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乡村经济组织。
近年来,“农民合作社”已成为政府农村工作的一大项目,农民日报社每年还会发布“农民合作社500强”榜单。只是,一方面,当前具有一定合作程度的合作社,主要局限在传统优势农产品产区,如赣南脐橙产区,“500强”排名前列的盐城市金鹿渔业专业合作社、浙江省温岭市玉麟果蔬专业合作社等。
另一方面,多数合作社的合作程度、精细化经营程度还有待深入(比如,距离日本地方农协会还有很大的差距)。即使是许多500强合作社,从科研、生产标准、现代管理、市场营销、品牌包装等角度看来,依然显得较为初级。要成为现代经济组织,要为社员带来更大利益,这才刚刚起步。
更重要的一点,地方政府需要对合作社进行职能转变。农民形成合作社,并不是为了方便政府管理。政府不应将其视为“村民自治委员会”一样的“管理工具”,进行过度管控,而应将其视为服务对象。
从税收、政务,到舆论支持、金融支持,从专业院校专家对接,到组织展会、市场推广,政府理应扶上马、送一程,但走着走着就成为牵马的马夫,势必弊大于利。
此外,中国大多数的乡村,自然禀赋并不足,也缺乏优势农产品基础,真正可做文章的,往往只有富裕的劳动力。因此对乡村经济组织,不应拘泥于农产品合作社,也可以是劳动力的合作社。比如政府引导、组织,社会参与,对整村劳动力培训,打造地方基建村、家政村、手工艺村、竹制品村等。通过提升村民素质、协作能力,打造其市场竞争力,再通过政策倾斜、市场引导,帮助村集体对接市场,实现集体致富,更可以促进当地经济的正循环发展——这比做大县城蛋糕,驱赶农民进城买房,但使之返贫的做法,无疑更加有效。
教育的转变,至关重要。
首先,是停止人为的“乡村教育抽血”,如强迁乡村中小学并入乡镇、县城,将优质乡村教师调往城市等。相反,应该鼓励年轻教师、城市教师支援乡村,如“高级教师”晋升、福利评比,向具有乡村教书经历的老师倾斜,鼓励音乐、体育、艺术等乡村欠缺的教师暑期下乡授课,制定城市教育、培训机构下乡支教任务“学分”等等,从而提升乡村整体教育水平,扩展乡村儿童视野,缩小城乡教育差距。
另一方面,为广大农民提供持续再教育。教育的内容,从种植、养殖技术到农民工维权,从法制教育到公民教育、艺术教育,从电商教育到防诈骗教育,从传统文化教育到乡村家庭教育,无不是广大乡村既欠缺又急需的内容。
鼓励农业专家、科研人员、知识分子定期、不定期下乡,让农业科技、现代知识服务于广大农民。恢复县级“农业大学”,首先将基层村干部、党员回炉再教育,然后是乡村“议事会”成员、乡村意见领袖培育,直至广大农民再教育,最终推动全民教育、持续教育。
乡村文化再造,赋予乡村活力。
乡村有不少官方颁布的“民间文化遗产”“民间文化保护项目”,更有许多不广人知的地方文化项目,例如笔者老家的地方采茶戏、逐渐被取代的手工用具、逐渐消失的传统小吃等。
一方面,政府扶持,村民参与,挖掘、培育、扶持乡村文化,提升乡土凝聚力、自信力。另一方面,对广大乡村种植户、养殖户、手工业者们,亦需要“匠人精神”的注入。
乡村有其“贫愚弱私”,更有温情、勤俭、淳朴、善良、优美、宜居,以哄抢基围虾、哄抢翻车的橘子之类,将中国农民肤浅地大批一顿,大可不必。
乡村和社会各界,看清楚未来发展的走势,看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去面对,去改变,才是吾民吾国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正确方式!
(作者系上海朴人资产合伙人)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秦朔朋友圈”微信公众号,原标题:《从大学生养虾被哄抢,看乡村如何防败退和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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