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谢小丹 统筹/刘姝蓉】2018年10月30日，河北高院终审判决，张建民无罪。此前，他被控合同诈骗，谎称BGA技术骗取借款，并向合作者提供无法正常使用的设备。之后，张建民两次被判无期徒刑，被关押了五年多。最终，无罪判决中称，“张建民对BGA技术实际取得了发明专利，该专利包含制造方法，证明张建民的BGA技术自始是真实的。”

BGA，BEIJING GREEN ANGEL的缩写，这种土壤调理剂可以让沙子变为土壤，能让植物在沙漠中生长。他的发明人叫张建民，曾是一名参加过越战的军人，在前线作战六年多，三次立功，战场上浴血奋战的经历让他格外爱惜土地。张建民说，BGA土壤调理剂的秘密在于用能量换取时间。失去了五年之后，他需要的也是换取时间。

2019年10月21日，张建民在接受大白新闻采访时刚从南宁赶回北京。此前三天，他连续在海南、广东、广西参会，一天工作近24小时。他要重拾旧山河，要让技术和公司继续发展，更要处理未了的纠纷。

把沙子变成土壤

2006年，《商界》杂志刊登了一篇题为“牛皮还是商机”的报道。报道对两项技术进行了调查：云南人张建民的能将土壤激活的技术专利和江苏南京的哈福跃的CBS水体修复技术专利。

然而，该杂志发现，号称能修复水体的哈福跃四处承揽项目之后便人间蒸发。而2000年，张建民曾与内蒙古和林格尔合作，在当地黄河 “几”字形东北角的流动沙丘上应用土壤激活技术种下了1000株油松和2000多株山杏。然而两年后，3000棵树全部枯死了。

但在2006年，该杂志在前往和林格尔实地走访后，却在当地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沙丘上露出的塑料膜中出现了大团黑褐色的土壤。

已与张建民合作多年的原国家农业肥料检测中心主任南春波教授回忆，正是这段插曲让张建民真正确认他的技术能将沙子变为土壤。“当时网上能查到那篇文章，我找来看了以后觉得这是一件很大的事儿，比种活几棵树还重大。”

过了春节，南春波也去了和林格尔，找到当年张建民团队种树的地方，从裸露出来的土块中提取出样本，再带到中国农科院进行粒度分析，“分析结果是沙子变成了沙质壤土。”

至于树木为什么不能成活，南春波解释，因为种树的地方是风口，当地老百姓都说那个地方“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而油松和山杏又都是乔木。

BGA土壤调理剂也曾大获全胜。2009年10月，张建民在阿联酋阿布扎比皇家园林参与了一场“竞技赛”，与世界各地的团队同场较量，在盐碱沙漠中种出作物。

张建民说，阿布扎比沙漠的盐碱地ph值超过了9，在中午12点到下午3点钟这段时间，表面温度73度，种子必须在17小时内发芽，否则就会化为一摊黑水。最后，只有张建民胜出。在15小时左右，种子发芽，45天，麦子脱穗，83天左右，一百多亩沙漠上收了370多公斤麦子。 同时种下的还有蔬菜，在25天左右成熟，“最后蔬菜我们都带回来了，煮菜都不用放盐”。

竞赛之前，张建民曾在会场放话，这里最终的成功者只会是他一个。自信来源于他的技术有大量数据支撑，从国内到国外，他都做过实验。原海南省中国热带科学院副院长谢发成教授便长期参与了BGA土壤调理剂的应用实验。他已跟踪了18年，至今仍有实验在进行。

谢发成说，张建民找他合作在南方对BGA土壤调理剂进行应用实验时，他提了三个要求。“第一是科学性，要找一个正规的科学研究所承担你的项目，必须要按照科学实验的方式、方法、内容和程序来进行。第二是代表性，必须在相当范围和地区之内进行实验，还要搞多种作物，并且实验起码三年，面积起码要百八十亩，甚至上千万亩。最后还要权威性，就是说这些数字和效果，不能你自己承认，必须要专家权威和市场来承认。”

这些要求张建民都答应了，实验一做就进行了十几年。从2001年开始直到2016年，在华南的8个省市、23个市县做了应用实验，实验涵盖了26种作物，示范面积达到了10721亩，另有609亩实验田。

通过效果实验和效益实验两种方法，谢发成发现，BGA土壤调理剂在有一些地区、对一些作物可能比不上挪威的复合肥，但多数地区和作物都超过了挪威的复合肥。而目前世界上最好的肥料就是挪威的复合肥。

从光开始，与一粒沙对话

现在，张建民会通过一种最极致的实验向人展示“沙子变土”的过程。首先，将沙子与他所生产的BGA土壤调理剂放入容器中。将它们以1:1的比例混合，充分搅拌，不久后，沙子就与他所加入的材料吸附在一起。

（沙子与BGA土壤调理剂1:1混合后的状态。摄影/王学民）

据张建民介绍，他所加入的材料，一种是由有机质、淀粉类物质等组成的底料，而另外一种则是光敏感材料，BGA土壤调理剂中还携带着微弱的电磁波。它们共同作用，才使沙子的结构发生变化，变成沙壤土。

与化学肥料不同，BGA土壤调理剂所依据的并非化学原理，而是物理学。从研发之初，张建民便走了一条与追求氮、磷、钾含量迥然不同的道路。打破常规与他“不懂”农业有关。

张建民军人出身，在部队里开始“搞燃料”，一头扎进了物理学领域，“提干、升级都要考物理”。然而，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后，他离开了课堂，上了前线。作为参战部队的一员，张建民跟随部队辗转在麻票坡、马关，在前线长达六年多，负责战勤、武器装备的战地抢修任务，期间三次立功，荣获三等功多等荣誉。

（张建民提供）

在越战前线，张建民亲眼看到了被血水染红的土地，“在前线打仗，遍地都是尸体，一下雨，都是血，土地都是红色的。所以打过仗的人最珍惜土地，因为咱们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血换来的。”

1988年，他又转业到了联合国难民署，从事难民管理工作，在东南亚一带安排难民到农场去自食其力，“让难民种茶树、蔬菜、菠萝等等。但没有人把好的地方让给难民，只能给难民安置最不好的地方，像是荒山、荒坡，还有农场不要的边边角角，都跟刚开垦的土地一样。”

从那时起，张建民便开始一边学习农业，一边在心里在琢磨，到1996年注册公司时，心里已有了初步的思路。从研发的最开始，他便跳出了农业的框架，选择了从光开始，从植物生长离不开的光合作用开始，将光转化利用的效率确定为研究的主题。

渐渐，一个问题浮现了出来——合成一个叶绿素需要多少能量？“研发的前三年基本上每天都是测这个，植物的叶子、根部还有土壤都得测，测量以后，看他们之间的差，慢慢就把它规律找出来，这个过程是很枯燥的。”

“这在全世界是空白，我们测出来了，需要四至八个，苗期、结果期是不一样的。因为光是混合电磁波，但混合波是个糊涂的概念，究竟是哪一段在起作用？我们也测出了植物吸收氮磷钾最快、能量释放最快的波段。”张建民说。

（张建民讲解BGA原理。摄影/王学民）

而如果为植物补充氮磷钾，“植物只吸收和它对应的波段，在一天24小时里时间很短暂，所以它只吸收可能十分钟、几分钟就没有了。”所以，BGA土壤调理剂的颠覆就在于，它提供的是“光”。

自始至终，张建民的目标就是“让沙漠长东西”。研发的阶段，张建民和他的团队还将世界各地的沙子拿回北京来测试它的波动。“我们用机器把波发射过去，看它会回应什么样的波形。最后再把波形的图谱变成数字化。开始沙子可能是零信号的，仪器上显示的是一条线，给它投入能量，慢慢会有起伏，到最后就是一束更复杂的一个波段。这就是沙子和你对话的一种方式。”

通过仪器测量，张建民找出了沙漠的状态，也发现了黑土地的状态以及沙漠的差距。“当我用这种手段，可以让沙漠的能量值超越黑土地的时候，那沙漠就是最好的。 ”

通过能量仓，张建民可以实现与沙子“对话”。能量仓是BGA土壤调理剂生产的一环，在生产流水线中，所有原材料经过计量、搅拌之后，必须要通过能量仓，接受能量仓中布置的线圈发射的电磁信号的处理，经过这道生产工序以后，再进行打包。

最终，BGA土壤调理剂携带着植物生长必不可少的能量，用能量换取植物进行光合作用的时间。迄今为止，张建民已经获得了四项专利。除实用新型专利、外观设计专利、国家发明专利外，还被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授予了国际发明专利。

从无期到无罪

因为发明了BGA土壤调理剂，张建民曾获得过多个联合国奖项。

2002年9月，张建民应联合国的邀请，参加了在南非约翰内斯堡举行的“第十届可持续发展世界首脑会议非政府论坛会议”，在大会上发表了演讲并提交论文，并在第十一届会议上获得联合国颁发的“全球生态和环境保护杰出成就与贡献奖”。

2012年6月18日 在联合国 “里约+20”大会以“粮食与城市”为主题的可持续发展论坛上，张建民被授予联合国 “环境保护杰出贡献奖”与“环境日感谢奖”，以肯定和鼓励他在为全球环境保护和绿色发展做出的特殊贡献。

2012年10月25日，张建民又应邀出席“联合国67周年庆典”，受到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的接见，并获得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基金会颁发的“可持续发展科技杰出贡献奖(农业与生态恢复应用领域的科技与创新)”。

在商业上，订单也纷至沓来。据张建民介绍，他凭借着BGA土壤调理剂签下了多笔合同，和柬埔寨水稻协会签订了一笔43亿的合同，改造柬埔寨的土壤，在日本、美国、朝鲜、中东都有项目。然而，张建民说，由于不具备这么强的生产能力，于是他便采取了寻找合作伙伴的办法，一边出售设备生产BGA土壤调理剂，一边出售设备。

就在这过程中，他遭遇了“惨败”。2013年9月10日，张建民被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刑事拘留，之后因涉嫌诈骗被捕。次年9月24日，被提起公诉。

唐山市人民检察院指控，2010年12月17日，张建民与融信华创（天津）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融信华创公司）法定代表人肖辉成等人签订《BGA土壤调理剂项目战略投资协议》，各方约定就张建民“BGA土壤调理剂”进行生产项目投资合作协议签署后，张建民以急需资金购买BGA专用设备向泰国供货为名，向融信华创公司法定代表人肖成提出借款，肖辉成信以为真，同意借款给张建民。2010年12月30日，张建民与融信华创公司签订《BGA项目借款协议》，骗取融信华创公司人民币500万元，将其用于家庭消费及个人经营等事由。

2012年，张建民经人介绍与唐山宏文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宏文集团）负责人孙宏文相识，张建民谎称可以提供生产新型复合肥料的成套生产设备，通过合作方式批量生产新型复合肥料。2012年9月19日，张建民与宏文集团签订《合作合同书》，双方约定合作投资生产新型复合肥料，由宏文集团出资3000万元人民币购买被告人张建民提供的年产5万吨新型复合肥料成套生产设备后，宏文集团依据合作合同支付2500万元人民币设备款，张建民向宏文集团提供了生产设备，但该设备无法正常使用，达不到生产成品肥料的条件。经鉴定，张建民向宏文集团提供的生产设备是成品肥料生产阶段的部分生产设备，构不成成套生产设备，不能正常使用，其价值为148.74万元人民币。张建民将骗取的宏文集团设备款人民币2500万元大部分用于家庭消费及归还个人借款等事由。

2015年4月2日、2016年9月1日，张建民两次被判处无期徒刑。最终，2018年10月30日，张建民被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改判无罪。

河北高院认为， 张建民借款与《BGA土壤调理剂项目战略投资协议》约定的肖某2成的出资义务之间具有关联，故张建民根据《BGA土壤调理剂项目战略投资协议》对肖某2成的出资及该借款转化为肖某2成的股权具有合理的期待，且根据北京绿天使公司向融信华某（天津）公司出具的定金预付款收据，该借款的性质存疑，因此证明张建民在签订《BGA项目借款协议》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证据不足。且《BGA项目借款协议》明确约定了解决争议的方式，没有证据证明张建民不具有偿还能力，也没有证据证明张建民逃避债务，证明张建民借款后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证据不足。综上，原判认定本起张建民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签订、履行合同过程中骗取财物的证据不足。

原判认定的第二起合同诈骗事实中，唐山科技事务司法鉴定中心鉴定意见认为涉案生产设备是成品肥料生产阶段的部分生产设备，构不成生产新型微生物有机复合肥料的成套生产设备，不能正常使用，达不到年产5万吨的生产能力。但该司法鉴定认为机器设备“能量仓”功能“存疑”。且张建民对BGA技术实际取得了发明专利，该专利包含制造方法，证明张建民的BGA技术自始是真实的，故不能排除张建民出售的涉案机器设备具有生产新型复合肥料的功能。

从2013年9月9日至2018年12月4日，张建民被关押了5年3个月，合计1913天。

技术开始创造利润了，抢夺我的人就来了

对张建民来说，失去的5年3个月是最好的时光。恢复自由后，他需要收拾残局，重新来过。

10月21日，张建民对大白新闻感慨，“我现在几乎每天工作24小时“。此前三天，他连续在海南、大湾区和南宁三地开会，到了凌晨三点半刚睡下，四点多一点又有电话进来。恢复自由的近一年时间，他完成了BGA土壤调理剂的升级，产品进入第四代。“我们把第三代完全跳过去了，因为需要超前一点，就把一代产品浪费了。”

在张建民筹谋重新发展的同时，他与唐山宏文集团的纠纷仍未结束。2018年12月20日，唐山宏文集团向唐山中院提起民事诉讼，认为张建民向其提供了“三无”产品的不合格设备导致合作项目不能实施，达不到合同目的，要求解除与张建民签订的合同，并向其赔偿损失。

不过，在张建民看来，合作的失败是因为对方想要掌握BGA土壤调理剂的技术。他说，即便在他进入看守所后，宏文集团仍向他索要过机密。“从逻辑上看，为什么在我研究当中你不害我，恰恰就处在这么一个阶段，任何事情都有逻辑构成，它经得起推敲的。”

判决书显示，他与宏文集团双方的合同约定，张建民作为甲方提供技术支持、服务与培训作为技术投资和相当于800万元人民币的设备部分投入占25%股份，与合作公司一起进行新型复合肥料的生产和经营。宏文集团作为乙方，出资人民币3000万元购买设备和投资，用于土地征用厂房建设、购买生产设备及新型复合肥料的生产、销售的经营活动，占75%的股份及利润分成。甲方的权利义务是负责提供所研发的成套生产设备及生产新型复合肥料。

在此案的审理过程中，有证人作证说，“另外按照合同约定张建民应向宏文集团提供并使工作人员掌握此项技术，宏文集团多次要求张建民提供相关技术，但张建民以各种理由推脱，一直未提供，造成至今无法生产。”

另有证人梁某证言，其在2009年认识了张建民，他有一个关于农业土壤改良的BGA项目，其投资了2500万元。因一直未得到核心技术的支持，2012年10月其退出。

在谢发成看来，这便是BGA一直无法占领市场的原因。“BGA土壤调理剂一问世的时候，很多人都想跟他合作，最早一家是东北一家搞玉米加工的企业，合作以后就向张建民索要配方，这就超过了合作的范围，张建民不干，合作崩了。然后又来一家，广东的，也碰到了这个问题，加上这家自身经济出了问题，也崩了，接下来又来了好几家。最后就是跟河北唐山的宏文集团合作，又陷入那个路，一定要他的配方和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