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经理是觉得我在谦虚。
因为这多少沾亲带故的关系，我被他力排众议，委以和甲方沟通的重任。
出发之前，我专门打听过蒋懿在业内的风评。大家都说他业务水平很高，人也很好沟通，是完美甲方。
结果到我来，从三点沟通到七点，才勉强有了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我看着窗外的天色，客套道：“浪费蒋总这么长时间了。要不我请您吃饭吧。”
蒋懿毫不客气：“好啊，楼下有几家餐厅评价都不错的。”
我花了几秒思考了一下这个地段的物价，然后掏出来手机点了两份炒饭外卖。
办公室里的氛围安静到有些尴尬，我出声想要缓解一下氛围：“那个……你现在还写诗吗？”
蒋懿瘫在老板椅里：“不写了，写得太烂了。”
他站起来的时候西装笔挺，现在瘫在椅子里，中间横亘的五年好像一下子消失掉了。我们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今天轮到我们值日，此刻正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年级主任检查卫生。
蒋懿别别扭扭开口：“那你呢？”
发呆被打断，我“啊”了一声。
见我一脸茫然，蒋懿补充：“你那个男朋友呢？”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搬家，出差后又每天准备方案，我简晚.晚.吖直都要忘记唐禹这个人了。此刻听见他提起来，甚至都还有点恍惚。
“我看你朋友圈好久不发他了。”
我有点吃惊蒋懿这么关注我的朋友圈，不自然地撩了一下头发：“分手了。“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来评价我上一段感情经历。
我本来以为蒋懿会幸灾乐祸，或是刨根究底。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地走到窗户边上。良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被他这副懊恼又气闷的样子吓到了，呐呐道：“还好吧……是我不喜欢他了，分手也是我提的。“
他冷哼一声：“要我说，你上高中的时候就该不喜欢他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
索性外卖到了。
于是我就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合作方公司副总的办公室里，和他吃了一人一份用了红包之后不到二十块钱的炒饭。
吃完饭还是副总给我扔的垃圾。
而对方半小时前还关心了我的感情生活。
我觉得下次聚会我完全可以吹这个。
10
这几个月我几乎天天都要来和蒋懿汇报方案，最后几天赶紧进度，干脆就在他们公司住下了。
我们两个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进门前，我是都市丽人，他是业内精英，进门后两个人就都开始了小学鸡模式。
他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吐槽，我一边画图一边卖惨。
和唐禹在一起的那几年里，我每天白天在公司受气，晚上对着唐禹的冷脸，偶尔还要接受他的朋友们的冷嘲热讽，活得像狗血剧里悲壮的女主角。
我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快乐到觉得加班都不痛苦了。
半夜，我对着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伸懒腰：“I know the appearance of Los Angeles at 4 am every day！”
蒋懿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他工作的时候习惯戴平光镜，显得线条分明，文质彬彬。帅得人精神一振，比咖啡还要提神。
项目完成的时候我还有点惆怅，心想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蒋懿了。
谁知道走的时候却被他叫住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蒋懿突然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想了想，说：“高中的时候看你每天游手好闲的，没想到你现在工作这么厉害。”
“念念，我高中的时候是被逼着学的理科。“蒋懿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他眼睛里有热烈到滚烫的情绪，我和他对视一眼，被烫地飞快错开了目光。
察觉到我的局促，蒋懿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背对着我：“你其实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家里让我学理科，完全是因为‘许念姐姐学了理科’。”
“我一直特别特别讨厌你。我觉得你就是个书呆子，你和练习册里的那些东西一点温度都没有，把人规训成一模一样的冰冷的机器。”
我下意识抬晚.晚.吖头，想要反驳，就又听见他说：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你像卞之琳诗里孤独又温柔的月亮。”
我第一次听到对我这样的评价，猛然抬头，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的目光变得很温柔，像月亮下的大海。
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好想去看海啊！我们去看海吧。”
再回神，我就在他的摩托车上了。
他把头盔递给我的时候，我有点尴尬。没话找话道：“怎么当了老总还骑摩托车啊！“
没想到蒋懿头都没回，专心启动车辆：“四个轮子的在车库里，但是我觉得你会更喜欢摩托车一点。“
呜呜！万恶的资本家。
“坐稳了吗？”蒋懿扭过头来看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啊”了一声，他就一脚踩下去了油门。
发动机“轰”得一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腰。
公司不在市中心，夜晚的街道上行人很少。蒋懿很大声地喊：“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这句话好像有实体一样，被轰鸣的气流冲到我的面前。
我歪着头看机车反光镜里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笑得很灿烂。
我已经记不清上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
很努力才止住笑意，好像是说给他听，也好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大声喊道：“谢谢你，我很开心。”
9
我们在海边停下来。
直到现在我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们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只能依稀听到喧哗。
远处的灯光照过来，随着潮汐起起伏伏，美得像一场梦。
蒋懿把冰可乐按在我的脖子后面，凉得我一激灵。
“许念，”他脸突然很可疑地红了，咳嗽了一声：“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没有喝酒，但是感觉自己要醉了。笑嘻嘻地对他说：“挺好的啊。”
蒋懿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你觉得我适合谈恋爱吗？”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表白。
我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五年过去，所有人都好像变成了成熟又疲惫的成年人，只有他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我又想到刚才在机车后视镜里看到的自己的笑。
镜子是不会骗人的，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笑得这样开心。
所有的爱意在镜子的反射中都无所遁形。
我长舒一口气，仰着头看他：“你喜欢我？”
蒋懿挠了挠头：“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啊。”
“你可能没印象了，我初中的时候叛逆，非要去早餐店里打零工养活自己。”
“那个早餐店就在你们学校门口，每天早晨你和那个男的都从那里过。你喜欢穿粉红色的衣服，每天都蹦蹦跳跳的，像朵小花。。”
“后来我和家里人和好了，兼职就不干了。有天路过的时候看见你，那个时候你好像不太开心，一直垂着头。”
“后来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是那个男的，我肯定不会让你这么不开心。我一定会尽我晚.晚.吖所能让你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幸好我能让你开心起来。”
我忽然明白，喜欢不是付出，不是等候，不是勉强，是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发自肺腑地开心。
而面前这个男人，等我明白这个道理，等了五年。
“蒋懿，以我丰富的情感经验来看，喜欢一个人还是要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他猛然抬头看着我，眼睛灯光下显得明亮又剔透。
“比如说这样。”
我拽着他站起来，踮起脚，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我喜欢你。”
10
我出差回来的第一通电话是唐禹的朋友给我打的。
电话接通后，那边沉默到我以为是误触了屏幕，在我耐心耗尽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才听见那边匆匆一声：“对不起。”
出差这么久，我一直登录的是工作用的微信。我登录上另一个微信账号，无数消息弹了出来，来自唐禹的朋友们，他们叫我念念姐，向我道歉，说从前是他们做错了事情，问我能不能原谅唐禹。
更有甚者，说季纯熙照顾不好唐禹，问我能不能回来。
我看着想笑，把他们这群人都拉黑之后，把记录截图发了个朋友圈。
刚发完唐禹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以为他要兴师问罪，可是唐禹只是淡淡地说：“备用钥匙还在你那，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还回来。”
蒋懿调任的手续还没办完，先搬来和我一起住。
我故意逗他说要一个人去。出门之后，我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在电梯口等着。
五分钟之后，蒋懿果然换好衣服出来了。
看见我在电梯口，他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我下楼买东西呢。”
我憋着笑点点头：“嗯，买东西还要穿这么正式。”
他破罐子破摔：“好了，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想跟着你一起去。你怎么还没走。”
“我等我男朋友啊。我要出门，他难道不开车送我吗？我男朋友那么喜欢我，应该不舍得我去挤公交吧……”
我拖长了语调看着他。蒋懿肉眼可见得开心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好哄，好像小时候我家里养过的那只小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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