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玻璃上有雾气，从外面看过来像一片磨花玻璃，黄光炸在上面，都混沌成一团。
有人从混沌里擦出一双眼睛大小的清亮玻璃来，一双眼睛看外面的筒子楼，密密麻麻地，如果用放大镜放大蚂蚁窝巢，是不是也就这样？
“饺子熟了吗？”中年男人的声音喊。
王锰的眼神又探到灶台上，掀开后看到里面浮起一半的饺子，于是把旁边的一杯凉水倒了进去。
“三分钟。”王锰说。
王锰从厨房走出去，客厅里，他爸王成军正在客厅的书桌上面写书法，宣纸顶上起了褶皱，王锰拿出一个喝茶的水杯，盖了上去，让纸巾变平。“我妈呢？”
“卧室，你嫂子来电话了。”王成军头也没抬，笔下的万字刚写完，手旁还有几个刚剥完地蒜瓣，躺在桌子上。
王锰往卧室看了一眼，没说话，他爸示意他看大蒜“去捣蒜。”
王锰一颗一颗捡起来，转身回到厨房里用捣蒜器捣完，去开柜门的时候却发现醋瓶子见底了。他又开锅看了一眼，饺子都浮起来了，关火，然后走出厨房，穿上了外套。
穿鞋的时候，他爸扭头看了他一眼，问“干啥去啊？”
“买醋。”
王锰关上了门，他妈李屏挂了电话从卧室里出来，刚好听到父子俩的对话。
李屏喊“大过年的，你要上哪儿买啊，没醋就不吃呗，这么轴呢？”
王爸没说话。
李屏独自一人走进厨房“还是我大儿子好，你和老儿子八杆子压不出一个响屁。”
对方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字，说“过年都不陪你，有什么好？”
李屏边盛饺子边说“咋了？我大儿子还不够有出息？老二虽然话少了点，但是我们有这两个儿子，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王成军手里的兴字终于写完了，他抬起头想说话，却想了想，还是没说完，直到听到饺子碗放到灶台上的声音，合上锅盖的声音，王成军问：炎炎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李屏笑，声音洪亮：还能说什么？祝爸爸妈妈新年快乐，邀请爸爸妈妈去她家做客，她你还不知道？嘴甜。
王成军哦了声，又问：那王澍呢？打电话的时候在旁边吗？
李屏饺子端出来，放在桌子前面，想了想：好像...不在吧？还真没听到。
王成军想了会儿，却也没想出什么；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进自己的碗里。
李屏笑着问：你不等你老儿子啦？自己要先吃？
“我尝尝味道。”他端起碗，拿起筷子，夹到嘴里，结果被烫的直秃噜，然后从里面吐出五毛钱的硬币来。
李屏见了“得了，来年又是你的福气最好。”
李屏手机又响了，她拿起来看，王成军问：谁啊？
李屏拿起花镜看了眼：中介，说祝我们在北京的第一个春节阖家欢乐。
李屏按起了语音条，笑着说：小温，阖家欢乐，合家欢乐，家和万事兴啊！
直到语音咻地发出去，王成军才扭过头，终于问李屏“你说把我们七八百万的房子，挂在一个咱们都不熟悉的女的名下，真的安全吗？”
李屏摘掉了老花镜放到了茶几上“我大儿子说安全就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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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开门的店少有，王锰顺着小区大门走了一条街，才终于看到便利蜂，王锰一走进去，便利店的开门音乐响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吃速冻水饺的女孩站起来，看他，但王锰却没往那边看，直接一路往货架走，拿着瓶山西醋就放到了柜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扫钱。
王锰的二维码伸过去，对面却没动静，他抬起头，发现对面站的是原心。
两个人愣了三秒，原心说：新年快乐。
王锰把醋瓶子往前一推，说“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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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锰拿着醋瓶子从便利店走出来，大踏步地往家的方向走，身后便利店的门口，原心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原心说：王锰，你等会儿！
王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她。
原心说：我不知道你住在这附近，我随便找的工作。
王锰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问：所以呢？
原心说：所以，你别把我当成跟踪狂！
王锰觉得无语：我不会。
原心像是看不出来王锰的面色冷漠，自己又开始喋喋不休：我和你说过的呀，我没什么学历，爸妈走的早，我这样的话，要么去端盘子，要么去当中介，我觉得能来便利店就很不错了！我一直都很好满足的。
外面有点冷，王锰攥着醋瓶子的骨节都是不过血的白，原心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薄毛衣，也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王锰说话的时候，有白色的哈气：你在哪儿工作，和我没关系，我不会把你当成跟踪狂，我要回去了。
原心笑眯眯地问：那你下次还会来这吗？
王锰没说话，他很少盯着人眼睛说话，这次也不好意思去看原心炽烈的眼睛，于是把眼神瞄到她脸边的短发上，他记得，上次他发烧时候，头发就只到脸蛋，这次她的头发好像比上次长了些，到了嘴巴，但是人又更瘦了，贴身的毛衣，好像都能衬出锁骨的轮廓。
原心又说：我上次和你说的话还没说完。
王锰问：什么话？
原心往前走了一步，很勇敢地说：我说，和你聊天的一直是我。
王锰嗯了声：你上次说过了。
原心看出他的局促：我知道，你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会靠不说话来维持沉稳，这样不会出错。
王锰愣了，缓慢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原心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你智商很高，但情商很低。
王锰不想听她再说了，问：真的很冷，你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原心从身后，拿出一只小蛋糕，包装盒上是红色的鞭炮图案，里面是布朗尼巧克力。
原心说：谢谢你上次送我去医院。
王锰冷漠地端着醋瓶子，说：我不要。
原心不容他拒绝，拽过他不拿醋的另外一只手，然后把蛋糕放到了他手掌心。
原心说：我知道，你只是害羞，毕竟我们这算网交。
王锰被这个词懵住，问：什么？
原心说：网络恋爱叫网恋，难道网络交友不该叫网交吗？
王锰更无语了：你就没想到这四个字应该缩写叫网友吗？
原心愣了下，然后咯咯地笑，说：天气太冷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心踮起脚，拍了拍王锰地肩膀：好了，我要回去工作了，你回去吃蛋糕吧，下次见到我，不要这么僵硬，毕竟我们是交过心的人。
不等他回话，原心自己转头跑了。
王锰拎着蛋糕走到垃圾桶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拿回了家。
